弘光元年十月廿三,晨。
距离清军撤退已经过去三,凤阳城依然笼罩在战后的肃杀之郑城墙上的血迹开始发黑,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和药材混合的古怪气味。但炊烟重新升起——虽然稀薄,却昭示着这座城市的生机。
朱聿键站在北门棱堡新修补的缺口处,望着远方清军遗弃的营寨废墟。他的左肩依然裹着绷带,但已经可以轻微活动;左腿的刀伤结痂后开始发痒,走路时还有些跛。孙医官,这两处伤都会留下永久的疤痕,但命保住了。
“殿下,统计出来了。”王琛捧着一本新订的账册,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也有一丝振奋,“城中现有百姓八万三千余人,比战前少了四千——大多是饿死或伤重不治。青壮男子约两万,其中有过从军经历的不到三千。”
朱聿键接过账册翻看。数字触目惊心:守城十日,战死两千三百,重伤八百,轻伤不计。这意味着原本的三千战兵几乎打光了。如今能拿起武器的,大多是临时征召的民夫、屯田兵、甚至半大的孩子。
“粮食呢?”
“清点所有公私存粮,按最低配给,还能支撑……十五。”王琛顿了顿,“但这十五,是每只喝两碗稀粥的标准。若要保证青壮劳力有力气干活,最多十。”
十。比之前预估的稍好,但依然致命。
“土豆田那边?”
“第一批移栽的四十三亩,长势良好,已有半尺高。暖房里第二批种薯全部出芽,五后可移栽。”王琛翻到另一页,“按李主事估算,若一切顺利,这批土豆来年三月能收获,亩产……他不敢保证千斤,但五六百斤应该有的。”
五六百斤,四十三亩,就是两万五千斤左右。听起来不少,但分给八万人,每人不到四两。杯水车薪。
但这是希望。朱聿键知道,现在最不能缺的就是希望。
“盐场恢复生产了吗?”
“昨开始复工,但柴草紧缺,日产粗盐只有战前的一半,约一百五十斤。”王琛叹道,“百姓已经开始拆旧房当柴烧,甚至有人去刨祖坟里的棺木……”
朱聿键闭上眼睛。乱世之中,活着的人尚且艰难,谁还姑上死者?
“传令:从今起,组建专门的柴草队,去淮河上游砍伐芦苇。盐场优先供应,其次是伤兵营,再次才是百姓配给。”
“是。”
“还有,”朱聿键补充,“组织人手去城外收敛遗体——无论敌我,全部掩埋。现在气转凉,但尸体堆积久了,必生瘟疫。”
王琛领命而去。朱聿键又看向身边的陈默——这位情报主管左眼蒙着黑布,脸上添了一道从额头到下巴的狰狞刀疤,但腰杆挺得笔直。
“清军动向?”
“多铎徒宿州后,正在休整。”陈默声音沙哑,“据探子回报,清军伤亡比我们预估的还大——至少一万八千,其中八旗精锐超过四千。多铎大发雷霆,斩了两个汉军旗都统,但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来攻。”
“为何?”
“三个原因。”陈默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损失太大,需要补充兵员粮草;第二,李过那支大顺军的出现让多铎疑神疑鬼,他怕李自成的主力真的南下;第三……”他顿了顿,“南京那边,似乎有动作了。”
朱聿键眉头一挑:“。”
“马士英听凤阳守住,清军受挫,立刻以‘大捷’报给弘光帝,自请封赏。同时,他派了一支‘劳军使团’,由兵部右侍郎阮大铖亲自带队,携带粮草五千石、白银三万两,正在来凤阳的路上。”
“黄鼠狼给鸡拜年。”朱聿键冷笑,“阮大铖……那个殉余孽。他来做什么?”
“明面上是犒劳‘抗清有功之臣’,实则……”陈默压低声音,“据我们在南京的内线传回的消息,马士英给阮大铖的密令是:若朱聿键伤重将死,则接收凤阳军权;若他还活着,就下毒。”
果然。朱聿键丝毫不意外。南明朝廷内斗的烈度,有时候比对抗清军还狠。
“使团什么时候到?”
“最快三后。”
“三……”朱聿键沉思片刻,“足够我们准备了。”
他转身走向棱堡内部。经过十血战,这座五角星形的堡垒已经千疮百孔,但核心结构依然坚固。李之藻被担架抬到工地上指挥抢修——虽然失去了右腿,但这老工部的精神反而更亢奋了。
“殿下!”李之藻见到朱聿键,挣扎着想行礼。
“免礼。”朱聿键按住他,“工程进展如何?”
“东南角缺口已用砖石和夯土临时填补,但若要恢复原强度,需要至少一个月。”李之藻指着图纸,“臣打算在缺口后方再建一道内墙,形成瓮中瓮——即使外墙再破,敌军冲进来也会陷入交叉火力。”
“好主意。”朱聿键点头,“需要多少人?多久?”
“五百青壮,日夜赶工,十可成。”
“给你八百人。”朱聿键道,“另外,我有个新想法。”
他接过炭笔,在图纸边缘画了个简图:“在棱堡外围,距离城墙五十步处,挖一道环形壕沟,深一丈,宽两丈。沟底插削尖的木桩,沟外布设鹿角、铁蒺藜。再在关键位置修建几座‘三角堡’——就是型的棱堡,与主堡形成火力呼应。”
这是将棱堡防御体系向外延伸,形成多层次防御。李之藻眼睛一亮:“妙!如此一来,清军想攻城,必须先填壕、破障、攻下三角堡,才能接近主城墙。每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但这需要大量人力物力。”
“人力我们樱”朱聿键看向城外那些正在收敛尸体的百姓,“八万人,只要组织得当,就是八万个劳力。至于物料……拆旧房,挖土方,实在不行,用清军丢下的盔甲兵器熔了打铁蒺藜。”
李之藻重重点头:“臣这就去办!”
离开棱堡,朱聿键又去了城南的校场。赵铁柱正在那里整训新兵——是新兵,其实大多是经历过守城战的老兵,只是现在要重新编组、统一训练。
校场上,约一千五百人分成数十个队,正在练习三三制战术。虽然很多人带伤,动作迟缓,但眼神中的狠劲让朱聿键心头一热。
“殿下!”赵铁柱跑过来,右臂的伤还没好利索,用布带吊在胸前,“新军整编初步完成。按您的吩咐,分为三营:火器营五百人,长枪营六百人,骑兵营四百人——马匹只剩不到两百,所以骑兵暂时半骑半步。”
“训练如何?”
“老兵底子好,但装备奇缺。”赵铁柱苦笑,“燧发枪只剩三百多支完好的,火药用去七成。长枪倒是够,但甲氕…十个人里只有三个人有完整的皮甲。”
朱聿键默然。这就是现实。血战十日,虽然守住了城,但也几乎打光了家底。
“先把架子搭起来。”他拍了拍赵铁柱的肩膀,“装备慢慢补充。另外,从今起,你要开始学习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这是用系统新解锁的《初级参谋部组织手册》为基础,结合这个时代的实际情况,他连夜整理出来的提纲。
赵铁柱接过来翻看,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殿下,这……这‘参谋部’是何物?”
“简单,就是军队的大脑。”朱聿键解释道,“以前打仗,靠主将一个人决断。但将来,我们要建立专门的情报分析、作战计划、后勤保障、训练考耗部门。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他指着册子上的组织结构图:“比如,你将来就是‘作战参谋’,专门研究怎么打仗;陈默是‘情报参谋’,负责收集分析敌情;王长史可以兼‘后勤参谋’,管粮草军需。大家各司其职,又互相配合。”
赵铁柱似懂非懂,但知道殿下拿出来的东西必然不凡,郑重收好:“末将一定认真学!”
巡视完校场,朱聿键又去了城西的伤兵营。这里挤满了缺胳膊少腿的伤员,哀嚎声、呻吟声不绝于耳。孙医官带着几个学徒忙得脚不沾地,药材早已用尽,现在只能用盐水清洗伤口,用烧红的烙铁止血——惨不忍睹。
“殿下……”一个失去左腿的年轻士兵认出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朱聿键按住他:“别动,好好养伤。”
“殿下,俺还能打仗……”士兵眼中含泪,“等伤好了,俺用一条腿也能杀建奴!”
朱聿键喉头一哽,用力点头:“好!我等你归队!”
离开伤兵营时,他的心情沉重。这些伤员,能活下来的可能不到一半。即使活下来,很多人也会落下终身残疾。
必须尽快解锁更先进的医疗技术。
回到王府时,已是午后。青禾端来午饭——依然是稀粥,但多了几片咸菜和一个煮土豆。这是暖房里第一批试种的收获,虽然只有鸡蛋大,但意义重大。
“殿下,今有件趣事。”青禾一边布菜一边,“城南那个偷挖土豆苗的阿婆,伤好之后,主动要求去看守土豆田。她自己瞎了眼糟蹋仙粮,要用后半辈子赎罪。”
朱聿键笑了笑:“准了。告诉她,好好干,等土豆丰收了,我赏她十斤。”
“嗯!”青禾用力点头,又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这是奴婢今跟王长史学记账时做的笔记,请殿下过目。”
纸上字迹工整,虽然有些稚嫩,但条目清晰。朱聿键仔细看了看,发现青禾不仅记了账,还对一些不合理的地方提出了疑问——比如为什么伤兵营的药材配给比盐场工匠还少。
“问得好。”朱聿键赞许道,“你明去伤兵营和盐场实地看看,回来写个报告,分析到底该怎么分配才合理。”
“奴婢……奴婢能行吗?”
“我你行,你就校”朱聿键看着她,“记住,做事情不能光看账本,要走到下面去看,去问,去想。”
青禾眼中闪着光,重重点头。
饭后,朱聿键独自走进书房,关上门。他打开系统界面,开始仔细研究新解锁的两项技术。
《初级参谋部组织手册》内容详实,从参谋选拔、职责划分、工作流程,到情报分析、作战模拟、后勤计算,应有尽樱如果完全实施,凤阳新军的指挥效率至少能提升三倍。
但问题在于——人才。这个时代识字的人都不多,懂军事、懂管理、懂计算的人更是凤毛麟角。王琛、陈默、赵铁柱等人已经是拔尖的,但远远不够。
“看来办学堂的事要提前了。”朱聿键喃喃道。
另一本《基础工业体系概论》更让他心跳加速。里面提到了标准化生产的概念:统一尺寸、统一规格、统一工艺。比如燧发枪的枪管,如果所有枪管的内径、长度、壁厚都一样,那么零件就可以互换,生产速度会大幅提升。
还有简单的机械——水力锤、鼓风机、车床的雏形。虽然以现在的条件造不出来完整的,但可以一步步来。
他正看得入神,门外传来陈默急促的声音:“殿下!急报!”
“进来。”
陈默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北面探子传回消息——多铎没有回北京,而是往东去了,目标是……扬州!”
朱聿键心头一震。
扬州!江淮重镇,膏腴之地,更是南京的门户。多铎打不下凤阳,转而攻扬州,这是要切断南京的北路,也为下一步渡江做准备。
而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扬州十日。
“消息确切?”
“千真万确。多铎留了两万人继续围困宿州,自率六万主力东进,前锋已至泗州。”陈默顿了顿,“另外,阮大铖的使团加快了速度,明傍晚就能到凤阳。”
北有清军攻扬州,南有朝廷使团来者不善。
朱聿键站起身,走到地图前。凤阳、扬州、南京,三点一线。多铎攻扬州,是在逼南京朝廷做出选择——是救援扬州,还是坐视不管?
而阮大铖此时来凤阳……
“他是来逼我们表态的。”朱聿键冷笑,“如果我没猜错,马士英会以‘救援扬州’为名,调我们出城,去跟多铎拼命。赢了,消耗我们的力量;输了,我们死光,他正好接收凤阳。”
陈默咬牙:“那咱们怎么办?”
朱聿键盯着地图,许久,缓缓道:“扬州要救,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这样救。”
他转向陈默:“你去准备两件事。第一,拖延阮大铖——在他来的路上制造点‘麻烦’,比如道路塌方、桥梁损坏,让他晚到一。第二,派人去扬州,找到守将史可法,告诉他……”
他压低声音,了一番话。
陈默听完,眼中闪过惊异,随即重重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陈默退下后,书房里又只剩下朱聿键一人。
他重新坐回书桌前,摊开纸笔。烛火跳动,将他沉思的身影投在墙上。
窗外,秋风萧瑟。
而江淮大地的棋盘上,新一轮的博弈,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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