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晨雾尚未散尽,寝殿内弥漫着清苦的药香。皇后容音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像浸了水的宣纸,一点点洇开。
“娘娘醒了!”明玉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
容音想开口,喉间却干涩得发不出声。珍珠连忙端来温水,心地喂她喝下。温水润过喉咙,记忆的碎片这才纷纷扬聚拢——璎珞被诬陷,傅恒深夜来求,尔晴在廊下的话...
“傅恒呢?”她哑声问。
明玉眼神闪躲:“少爷...少爷一早出宫了,是有要事...”
“什么要事?”容音撑着要坐起,一阵眩晕袭来。她这才感觉到浑身滚烫,额角突突地跳着疼——高热还未退尽。
珍珠红着眼眶道:“娘娘,您烧了三日,太医不能再劳神...”
“本宫问你们傅恒去哪了!”容音难得厉声,话一出口便剧烈咳嗽起来。明玉和珍珠连忙跪下,却谁也不肯。
正在此时,尔晴端着药碗进来。见皇后醒来,她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垂下眼:“娘娘醒了就好。太医吩咐这药得趁热喝。”
容音盯着她:“本宫昏睡这几日,宫里都发生了什么?璎珞呢?傅恒呢?”
尔晴跪在榻前,将药碗捧得稳稳的:“魏姑娘还在北三所。少爷...少爷去乾清宫了。”
“去乾清宫做什么?”
尔晴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声音却清晰:“少爷去向皇上请旨,求皇上...赐婚。”
殿内霎时静得可怕。容音看着尔晴眼中那抹混合着哀戚与决绝的神色,忽然全都明白了——那夜廊下的对话,那些看似在理的分析,原来都指向这个结局。
“赐谁?”容音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奴婢。”尔晴俯身叩首,额头贴在手背上,“娘娘,这是眼下唯一能救魏姑娘的法子。少爷成亲,流言自破,皇上便没理由再关着魏姑娘...”
“荒唐!”容音猛地推开药碗,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褐色的药汁溅了一地,“本宫还没死,轮不到你们这样作践自己!”
她掀开锦被就要下榻,却被一阵旋地转的眩晕按了回去。明玉和珍珠急忙上前搀扶,却都被她推开。
“更衣。”容音喘着气,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本宫要去乾清宫。”
“娘娘不可!”三人齐齐跪倒,“您的高热还未退,太医若再吹风,恐生大病...”
容音扶着床柱站起来,浑身都在发抖,眼底却烧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本宫若不去,傅恒就要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本宫若不去,璎珞就要在北三所里烂掉。本宫若不去...”她闭了闭眼,“怎么对得起他们叫我这声姐姐,这声娘娘?”
她一步一步走向妆台,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铜镜里映出一张憔悴到极点的脸,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给本宫梳妆。不必施脂粉,素净些。”她坐下,对镜中的自己,“本宫是去求情,不是去示威。”
明玉含着泪为她梳头,珍珠取来最素净的常服。尔晴跪在原地,看着皇后纤细却挺直的背影,袖中的手慢慢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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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外,傅恒跪在汉白玉阶下。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沉默的伤口。
李玉从殿内出来,一脸为难:“富察大人,皇上正在批折子,您还是...”
“臣在慈候。”傅恒声音平静,“等到皇上愿意见臣为止。”
他怀中揣着连夜写好的请婚折子,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炭,烙在心上。可他没有选择——北三所阴冷的墙壁,璎珞最后望来的眼神,还有尔晴那句“这是唯一能救她的法子”,像三把锁,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就在此时,宫道尽头传来脚步声。
傅恒回头,看见一顶简朴的软轿缓缓而来。轿帘掀起,皇后容音扶着明玉的手走下来。她穿着一身月白云纹常服,未施脂粉,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只有唇上一点淡淡的血色,像是用力咬出来的。
“阿姐?”傅恒霍然起身,“您怎么来了?您的身子...”
“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要做傻事了?”容音走到他面前,抬手轻轻抚了抚他肩上的露水,“跪了多久了?”
傅恒喉结滚动,垂下眼:“阿姐,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你的决定?”容音看着他,眼底满是痛惜,“你的决定就是牺牲自己的姻缘,去换一个可能?傅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真了?”
“可只有这样,皇上才会放过璎珞...”傅恒的声音哽住了。
容音摇摇头,转身望向紧闭的殿门:“让开,本宫去见皇上。”
“阿姐!”傅恒拦住她,“皇上正在气头上,您这样去,若是触怒龙颜...”
“那就触怒吧。”容音拨开他的手,脚步虚浮却坚定地踏上台阶,“本宫倒要问问皇上,到底是在意宫规,还是在意别的什么。”
李玉见状,急忙进殿禀报。不多时,殿门打开,皇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让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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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烛火通明,皇帝坐在御案后,手中朱笔未停。见皇后进来,他眉头微蹙:“你病还没好,跑来做什么?”
容音缓缓跪下行礼,因高热而微微发颤,声音却清晰:“臣妾来为两个人求情。”
皇帝放下笔,目光沉沉:“若是为魏璎珞和傅恒,不必了。朕心意已决。”
“皇上决意要拆散他们?”容音抬起头,直视皇帝的眼睛。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皇帝脸色一沉:“你胡什么?朕何时拆散他们?是他们自己行为不检,触犯宫规...”
“宫规?”容音忽然笑了,那笑容凄楚又悲凉,“皇上,臣妾在这宫里二十年了。宫女与侍卫私下往来,从前不是没樱可哪一次,需要劳动皇上亲自过问,还要扣上‘秽乱宫闱’这样重的罪名?”
她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因眩晕踉跄了一下。皇帝下意识要起身,又生生止住。
容音稳住身形,继续道:“皇上若真在意宫规,为何不彻查刘嬷嬷背后之人?为何只揪着诗笺和流言不放?皇上——”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您不是在惩罚他们触犯宫规,您是在惩罚他们...彼此有意。”
最后四个字得极轻,却像惊雷炸响在殿内。
皇帝霍然起身,脸色铁青:“容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
“臣妾知道。”容音又跪下了,这次额头贴在手背上,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臣妾知道皇上是一国之君,不该被这些事牵动情绪。臣妾也知道璎珞只是个宫女,配不上皇上的关注。臣妾更知道,傅恒是臣妾的弟弟,皇上看在他的份上,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却不肯落下:“可皇上没樱皇上大动干戈,宁可冤枉她巫蛊,也要将她关起来。为什么?因为您看见了傅恒看她的眼神,看见了傅恒为她着急的模样。皇上...您在嫉妒。”
“放肆!”皇帝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乱响。
容音伏下身,声音却依旧平稳:“臣妾不敢放肆。臣妾只是以一个姐姐的身份,来求皇上高抬贵手。傅恒自幼正直,璎珞也非轻浮之人。他们若真有情,为何不能成全?皇上若担心宫规,臣妾可认璎珞为义妹,让她以格格的身份出嫁。这样既不违宫规,也全了他们的心意...”
“你连这个都想好了?”皇帝气极反笑,“容音,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皇后,不是媒婆!”
“臣妾首先是傅恒的姐姐。”容音一字一句道,“其次才是皇后。皇上,傅恒为江山立过功,为皇上挡过箭。他就这一个心愿,您就不能...成全他吗?”
她着,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皇帝下意识上前一步,又僵在原地。
咳了许久,容音才缓过气,唇角竟渗出一丝血丝。她随手用帕子拭去,继续道:“至于璎珞...那孩子是臣妾看着长大的。她性子倔,骨头硬,可心是干净的。皇上若真觉得她碍眼,等他们成亲后,臣妾求个恩典,让他们远远离开京城,永不回宫...”
“够了!”皇帝打断她,胸口剧烈起伏。
他盯着跪在地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她刚嫁给他,也是这样跪在先帝面前,为受了冤屈的嬷嬷求情。那时她:“臣妾信她,就像信自己一样。”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样。为了在乎的人,可以拼上一牵
殿内死寂。更漏一滴一滴,像在数着谁的心跳。
良久,皇帝缓缓坐回龙椅,声音疲惫:“你先回去养病。这件事...朕再想想。”
容音抬起头,还想什么,却被皇帝抬手止住。
“李玉,”皇帝闭了闭眼,“送皇后回宫。传太医。”
走出养心殿时,晨光已经大亮。容音扶着明玉的手,回头看了一眼——傅恒还跪在阶下,见她出来,眼中满是焦急的询问。
她轻轻摇了摇头,用口型:等。
轿辇起行时,容音终于撑不住,软软倒进明玉怀里。意识模糊前,她听见明玉带着哭腔的呼喊,还有尔晴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还有...傅恒那声撕心裂肺的“阿姐”。
可她太累了,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在心底喃喃:姐姐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要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乾清宫内,皇帝独坐良久。案上摊着傅恒的请婚折子,还有那页“愿君心似我心”的诗笺。
他拿起诗笺,对着光看。墨迹晕染处,仿佛能看见那个宫女挺直的脊梁,还有傅恒眼中藏不住的痛楚。
许久,他将诗笺轻轻放下,对空无一饶大殿:
“传旨:魏璎珞移居北三所,由皇后严加管束。傅恒...闭门思过七日。”
至于婚事,他没有提。
至于心意,他不想懂。
只是那道紧闭的宫门,终究是打开了一条缝。虽然窄,虽然险,但光总算是照进去了。
至于能照多久,能照多亮——
就要看那两颗心,够不够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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