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那一声石破惊、情感饱满的“爹”给喊得凝固了。
杨戬僵在原地,维持着弯腰试图把哪吒从自己腿上撕下来的可笑姿势,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声“爹”在里面无限循环播放,震得他神魂颠倒,三只眼睛都差点失去焦距。
瘫坐在地上的老约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瞪得溜圆,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床上那笑得一脸灿烂无辜的金毛猴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风箱漏气的声音,显然已经震惊到失语,离彻底背过气去只差那么一丁点。
而唯一还在持续制造背景音的哪吒,哭声也因为这突如其来、更加理直气壮的“认爹”行为而猛地一噎,打了个响亮的哭嗝。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看床上那个讨厌的、居然敢学他叫爹爹的金毛猴子,再抬头看看僵硬的爹爹,巨大的危机感和委屈瞬间爆表!
“哇——!!!!” 更加凄厉、更加绝望、更加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出来,几乎要震碎房间里本就稀疏的玻璃窗(如果那几块模糊的透明物能称之为玻璃的话)!“不准叫!不准叫!臭猴子!坏猴子!打死你!吒吒打死你!”
哪吒彻底疯了,一边哭嚎,一边不仅抱着杨戬的腿,甚至开始试图往上爬,拳头胡乱地捶打着杨戬,仿佛这样就能把爹爹抢回来,把拳头塞进那猴子的嘴里让他再也叫不出来。
杨戬被哪吒这更加激烈的反应和捶打惊醒了过来。
不!不行!绝对不行!
这爹是能随便认的吗?!他杨戬清清白白(至少目前是),连个道侣都没有,怎么可能上掉下来这么大一个猴子儿子?!而且看这猴子的根脚和那诡异的棍子,这背后指不定藏着多大的因果和麻烦!沾上手绝对后患无穷!
必须立刻、马上、坚决地撇清关系!
“闭嘴!都给我闭嘴!”杨戬先是忍无可忍地朝着腿上的哪吒低吼了一声,试图用威严(虽然此刻看起来更像气急败坏)镇压住这魔音灌耳。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如果忽略掉那微微的颤抖),射向床上那一脸期待、仿佛等待夸奖的金毛猴子,声音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否认,双手更是下意识地连连摆动,幅度之大,差点把挂在他身上的哪吒给甩出去。
“我不是!你看清楚了!我!杨戬!男的!额头上是眼睛不是装饰!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我怎么可能是你爹?!你认错人了!绝对认错人了!”
他一口气吼完,感觉胸口都在发疼,额间竖纹因为情绪激动而完全睁开,流光转动,显得既威严又狼狈。
那猴子脸上的灿烂笑容,随着杨戬急切的否认和那明显带着抗拒的摆手动作,一点点僵住了,然后慢慢消失。
金色的眼睛里,那全然的信赖和亲昵,如同被狂风席卷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被巨大的茫然、不知所措和浓浓的委屈所取代。
他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爹”要不承认自己?为什么“爹”看起来这么生气?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还是……“爹”真的不要自己了?
一想到“不要自己”这个可能性,一种源自本能、无法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不!不行!不能不要我!
那种感觉,比被雷劈中还要可怕!比孤零零躺在焦坑里等待死亡还要冰冷!
他找不到自己的来处,记不起任何过往,脑子里空空荡荡,只有眼前这个人,只有这个在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身上有着让他莫名安心气息、还保管着他那半截无比熟悉亲切的棍子的人!
他就是“爹”!必须是!
强烈的恐慌和执拗瞬间压倒了一切懵懂和怯懦!
就在杨戬以为自己的严词否认起了作用,稍稍松了口气,准备继续跟腿上的哪吒搏斗时——
床上的金色身影动了!
快得几乎超出了杨戬的反应速度!
只见那刚才还显得有些虚弱迟缓的猴子,猛地从床上一跃而下!动作矫健得丝毫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甚至堪称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
淡金色的身影带起一阵微风,瞬间就平了杨戬身前!
“你……”杨戬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剩下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那猴子,并没有攻击他,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杨戬彻底傻眼的动作——
他猛地弯下腰,然后张开双臂,以一种无比精准、无比迅猛、又带着点笨拙的依赖姿态,一把抱住了杨戬的另一条腿!
是的,另一条腿。
现在的情况是,杨戬的左腿,被哭得稀里哗啦、死命抱着还试图往上爬的哪吒霸占着。
杨戬的右腿,则被新来的、眼神执拗委屈、同样抱得死紧的金毛猴子给占领了。
一左一右,一边一个“挂件”。
杨戬:“!!!”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如同被雷二次劈中,外焦里嫩,魂飞外。
那猴子抱得极其用力,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嵌进杨戬的腿里。他的脑袋紧紧贴着杨戬的大腿,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被抛弃的恐惧和委屈,仰起脸看着杨戬,一遍遍地、执拗地喊着:
“爹!别不要我!爹!你就是爹!别扔下我!爹——!”
他的声音不再清脆,反而因为急切和委屈而变得沙哑,一声声“爹”喊得撕心裂肺,情感冲击力甚至压过了旁边哪吒纯粹发泄不满的嚎哭。
杨戬感觉到抱住自己右腿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力量,甚至远超许多以力量见长的妖族!勒得他腿骨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地断裂!
剧痛从右腿传来,让他瞬间冷汗直流!
而这突如其来的“抱大腿”行为,更是彻底刺激到了另一边的哪吒!
哪吒正哭得专心致志,正捶打得投入忘我,突然发现另一边居然被那臭猴子给占了?!他居然敢抱爹爹的腿?!那是吒吒的位置!
“哇啊啊!松开!丑猴子!不准抱!爹爹是吒吒的!”哪吒气得脸通红,也顾不上哭了,一边尖叫,一边更加用力地抱紧杨戬的左腿,同时伸出脚丫,使劲去踹对面那猴子的手臂和身体,“走开!你走开!”
那猴子被踹了几下,吃痛地缩了缩身子,但抱着杨戬腿的手臂却丝毫不见松动,反而勒得更紧了!他一边躲闪着哪吒的脚丫,一边更加委屈地看着杨戬,金色的眼睛里甚至泛起了水光,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爹,他打我!你管管他!
杨戬此刻,真的是体验到了什么叫水深火热,什么叫冰火两重!
左腿是魔音穿脑加无影脚攻击。
右腿是骨骼哀嚎加紧箍咒般的“爹”声攻击。
两条腿都仿佛陷入了不同型号的液压钳之中,疼痛难忍。
他试图挣扎,试图把这两个“人形挂件”从自己腿上剥离,但他刚一动作,两个娃娃就抱得更紧,哭喊得更响,挣扎得更厉害!
“松开!你们都给我松开!”杨戬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三只眼睛都在喷火,声音因为疼痛和愤怒而扭曲。
“不松!爹爹不许不要吒吒!” “爹!别扔下我!”
两个声音,一个清脆尖利,一个沙哑委屈,几乎同时响起,针锋相对,然后又同时爆发出更加惊动地的哭嚎和控诉!
老约翰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彻底失控的、荒谬绝伦的景象——尊贵的领主大人,被一个三头身娃娃和一只金毛猴子一边一个抱紧大腿,动弹不得,表情扭曲,仿佛正在遭受世间最残酷的刑罚……
老约翰的眼睛翻白,喉咙里的“嗬嗬”声越来越弱,最终,脑袋一歪,很干脆地——暂时晕了过去。
眼不见,心不烦。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杨戬根本没空去管老约翰晕没晕。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两股巨大的力量给撕成两半了!尤其是右腿,那猴子的力气大得超乎想象,再勒下去,腿真的要断了!
就在他忍无可忍,几乎要动用残存法力强行震开这两个混蛋的时候——
“咔嚓……嘎吱……”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木材断裂的脆响,清晰地从他脚下传来。
杨戬的身体猛地一僵。
哪吒的哭嚎和猴子的委屈控诉也瞬间停顿了一下。
三人(两人一娃?)几乎同时低头,看向杨戬的脚下。
只见杨戬所站位置的木质地板,那本就陈旧腐朽、被虫蛀了不知多少回的木板,在经历了哪吒之前的哭闹踩踏,又承受了猴子那恐怖的抱大腿巨力之后……
终于,彻底宣告报废!
以杨戬的双脚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然后——
“轰隆!!”
一声闷响,伴随着木屑纷飞,烟尘弥漫。
杨戬,连同他腿上挂着的两个“人形凶器”,以及他们身下的那片地板,毫无预兆地、整体地、陷落了下去!
“啊——!” “爹!!” “呜哇——!”
三个不同的惊呼声(夹杂着哭腔)同时响起,然后被更多的木头断裂声和扬起的灰尘所淹没。
破旧的领主府,在这一,经历了它生命中所不能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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