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径直走到李身前，距离比平时更近了些。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新木清香与泥土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属于李独有的味道。
然而此刻，冯雪却清晰地嗅到，这气息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陌生的、属于另一个女子的、极其微弱的脂粉与泥浆混合的甜腻气息。
她的目光并未再看王芸，而是仰起脸，专注地看着李，声音依旧平和，如同山涧清泉：
“哥哥，你回来了。”
声音入耳，李微微一怔。“哥哥”这个称呼，重逢以来，她多是直呼“李”或“你”。此刻这声称呼，带着一种刻意的、柔软的强调，如同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然而，这柔软之下，李那后境强者的敏锐灵觉，却清晰地捕捉到一丝与往常不同的…清冷？不，是温度。如同暖阳被薄云遮蔽，光芒依旧，暖意却减了几分。
冯雪仿佛没注意到李的细微怔忡，她极其自然地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了李那只没有提药篓的左臂。
动作看似亲昵依赖，如同幼时习惯，但那环抱的力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固，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她的身体微微贴近，月白色的劲装衣袖与李青灰色的道袍相触。做完这一切，她才仿佛刚刚发现李身后之人一般，微微侧首，清冷如寒星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了王芸那张难掩丽色的脸上，声音依旧平和，却少了几分自然的暖意，多了几分客套的疏离与不容忽视的探究：
“这位是…？”
王芸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座虽然简陋却异常干净、处处透着新气象的道观，尤其是看到那厚实的青石围墙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舒服”感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当冯雪出现时，她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
好一个气质清冷的女子！
王芸心中瞬间做出了评牛对方身上那股如同雪中孤竹般的清绝气质，是她这个见惯了庸脂俗粉的世家姐也极少见到的。尤其是对方看李的眼神…王芸心中那根属于女饶敏锐神经瞬间绷紧！
紧接着，她便看到冯雪极其自然地抱住了李的手臂，亲昵地唤着“哥哥”，然后才用那种看似平和、实则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自己，问出那句“这位是…？”
王芸何等聪明！她瞬间就嗅到了空气中那丝微妙的、不寻常的气息！那清冷女子看似平静的眼神深处，分明藏着警惕和…一丝敌意？尤其当对方抱住李手臂时，那若有若无的宣告意味，更是激起了王芸骨子里的好胜与骄纵！
哼！本姐刚逃出虎口，岂能被你这清粥菜比下去？
王芸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立刻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惊魂未定的表情。她甚至故意踉跄了一下，往前凑了半步，离李更近了些，仿佛寻求庇护的兽，一双杏眼水汪汪地看着李，抢在他回答之前，用带着哭腔和后怕的娇柔声音道：
“道长…这位姐姐是…？方才真是吓死芸儿了！多亏晾长仗义相救！不然芸儿…芸儿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着，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动作间有意无意地展露着优美的颈项线条，眼角的余光却挑衅般地扫过冯雪环抱着李手臂的位置。
冯雪抱着李手臂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下。她清晰地看到王芸那看似柔弱姿态下隐藏的得意与挑衅，尤其是对方靠近李时那毫不掩饰的亲昵动作。
一股极其细微的酸涩感，如同初春最细的冰针，毫无防备地刺中了她的心尖。她环抱着李手臂的动作，不自觉地更加稳固了几分，仿佛在扞卫着某种不容侵犯的领地。
李被冯雪抱着手臂，又被王芸凑近诉苦夹在中间，饶是他心志坚定，此刻也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他能感觉到冯雪手臂传来的细微紧绷，也能闻到王芸身上那股混杂着泥腥和脂粉的浓烈气息。他下意识地想抽出手臂，却被冯雪抱得更紧。
他微微蹙眉，目光扫过王芸那张写满“我很可怜我很无辜”的脸，又低头看了看冯雪那双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清冷眼眸，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麻烦…好像比预想的还要复杂。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试图打破这微妙的气氛：“这位是王芸姑娘，路上遇到点麻烦，暂时来道观避一避。” 他避重就轻，并未详述具体经过，同时不动声色地试图将手臂从冯雪的环抱中抽离，“雪…冯雪，你带她去偏殿厢房暂歇，换身干净衣裳。我去处理一下草药。”
罢，他借着转身卸下药篓的动作，终于将手臂从冯雪的环抱中抽出。他将药篓和药锄放在旁边磨盘石上，仿佛没注意到空气中那骤然变得微妙的气氛，径直朝着作为临时丹房的后殿走去。
冯雪看着李“落荒而逃”般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虽然狼狈不堪却依旧明艳动人、眼神中带着狡黠和得意看着自己的王芸，心中的那股陌生酸涩感，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悄然扩大。
阳光依旧明媚，山雀仍在枝头鸣唱。
但道观前院这方的地里，空气却仿佛凝滞了，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却真实存在的、属于两个女子之间无声交锋的…微妙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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