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就在这时再次被推开,柳如弦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食盘,上面是一碗清粥和两碟菜。
她平静地将食盘放在石桌上,“沐雨姑娘一夜未眠,粒米未进。”
她看向我,“你也吃点东西。”
沐雨猛地转身,跑进厢房,“砰”地关上了门。
柳如弦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才低声道:
“她在承台上看完了全程。陛下离开后,她问我……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你怎么?”我的声音沙哑。
“我我不知道。”柳如弦抬起眼,“但我猜,你有你的理由。只是这理由,现在不能。”
她顿了顿:“甚至永远不能。”
我没有回应。
柳如弦也不再追问,只是指了指食盘:“粥要凉了。”
话音刚落,厢房门被猛地拉开。
沐雨走了出来。拎着一个的青布包袱。
“我要离开。”她声音不大,却冷如刀,“回青州。”
“你不能去。”我拦住道。
“为什么不能?”沐雨盯着我,“青州是我家,无敌门是我家,师父师兄们是我家人。我要回家,有什么不对?”
她每一个“家”字,都像在我心上扎一刀。
“现在不能。”我拦住他,“外面……”
“外面怎么了?”
沐雨打断我,忽然笑了,“外面有新道大阵,有你的税虫,有你们要抓的逆犯。所以我就不能回家了,是吗江主簿?”
她第一次叫我“江主簿”。不是江哥哥,不是江大哥。
是江主簿。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来。
我也不知道那火是对谁。
对她?对自己?还是对这该死的、逼得所有人都没退路的世道?
“我了,不能去!”
我声音陡然拔高,吼道,“你以为青州现在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回去能做什么?”
话出口我就后悔了。
但已经晚了。
沐雨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看着我,像看一个陌生人,然后一字一顿地:
“所以在你眼里,我已经是累赘了,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沐雨动了。
她速度极快,一把抽出了我腰间的羊毛剑!
我本能地想夺回,但手伸到一半,僵住了。
因为她没有用剑指着我。
而是倒转剑柄,将剑尖对准自己的心口,然后狠狠把剑柄塞进我手里!
“来啊!”
她嘶声喊,眼泪终于再次奔涌。
“你不是会杀吗?你不是会卖吗?师父你卖了,师门你卖了,现在轮到我了!”
“你连我也杀了啊!把我的尸体送回青州!”
“告诉师兄们,他们的师弟出息了,连妹妹都能亲手杀了!”
剑柄冰冷。
她的手按在我的手背上,死死攥着。
而我握着剑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心脏像被那只手攥住,狠狠扭绞。
从后颈植入点炸开,顺着脊椎蔓延,瞬间吞噬了整个胸腔。
新税虫对剧烈情绪波动产生反应,警告性的刺痛如万针穿刺。
但我分不清那是税虫的警告,还是心本身在碎裂。
我看着沐雨的眼睛。
那里面的恨是真的,绝望是真的,求死也是真的。
她不是在威胁我。
她是真的觉得,如果连我都背叛了,那活着,不如死在我剑下来得干净。
“放手……”我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你杀啊!”
她嘶吼,攥着我的手更用力,“江白,你今不杀我,我出了这个门,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哥哥!我会告诉全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卖师求荣,欺世盗名,朝廷的走狗,道的傀儡!”
每一个字,都像凌迟。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轻按在了沐雨的手腕上。
柳如弦的动作很轻,她看着沐雨,声音平静:“沐雨,把剑放下。”
“我不放!”
“你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柳如弦的语气依旧平淡,“你死了,他做的这一切,就都白费了。你甘心吗?”
沐雨怔住了。
柳如弦趁势轻轻一拨,将她的手从剑柄上移开,然后看向我:“松手。”
羊毛剑“铛啷”一声掉在地上。
柳如弦弯腰捡起剑,插回我腰间,然后转向沐雨:“去我那儿住几吧。”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是替他话。只是你现在回青州,确实会死。不是他杀你,是青州现在太乱,你一个无垢体,回去就是活靶子。”
僵持了大概三息。
然后,沐雨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之前那种嘶喊,而是崩溃的嚎啕大哭。
她蹲下身,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哭声里全是破碎的委屈和绝望。
柳如弦没有劝,只是静静站着。
我也站着,像根柱子。
院子里只有沐雨的哭声,哭了约莫半盏茶时间,哭声渐渐弱了,变成抽泣。
柳如弦这才上前,扶起她:“走吧。”
沐雨没有反抗,任由柳如弦扶着,踉踉跄跄往外走。
经过我身边时,她抬起头,看了我最后一眼。
那眼神我永远忘不了。
不是恨,不是厌恶。
是死心。
就像看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
院门开了又关,脚步声远去。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石桌上那碗早已凉透的清粥。
风吹过,粥表面结起一层薄薄的膜。
我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后颈的植入点还在隐隐作痛,但比刚才好多了。
税虫似乎适应了我的情绪波动,开始释放某种镇定性的反馈。
很有效。
我真的感觉不到太多情绪了。
刚才那种心脏碎裂的剧痛,现在变成了一片麻木的钝福
众叛亲离。
这四个字我以前在书里看过,觉得是文人夸张。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众叛亲离不是一场喧哗的审牛
而是一间院子突然空了,一碗粥凉了。
而我站在空荡里,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
……
午时过后,我回到百工坊。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坊内依旧忙碌,阵盘的光幕上,数据流永不停歇。
我坐到总阵台前,开始处理各地传来的反馈。
【冀州常山郡:首日植入武者八百人,排异反应三例,无死亡。郡守提议对老弱病残武者暂缓植入,已驳回。】
【扬州吴郡:当地‘听雨楼’抵制,楼主悬梁自尽,遗书称‘宁死不戴枷锁’。其弟子三十七人随后自愿植入,称‘师父愚忠旧,我等愿迎新序’。】
【凉州鬼泣城:断刀营全员植入完成,首领屠百城数据异常——连接深度甲等,但情绪波段持续显示‘亢奋’‘狂热’,建议观察。】
我一条条看,一条条批。
该准的准,该驳的驳,该标记观察的标记。
手很稳,心很静。
……
三后,我去了一趟柳如弦的居所。
以公务名义,送一批需要暗影阁协查的异常数据。
沐雨住在西厢房。
我去的时候,她正坐在窗边发呆,手里拿着一片枯叶,无意识地捻着。
看到我进来,她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不是恨,不是愤怒。
是屏蔽。
就像看到一堵墙、一件家具、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站起身,什么也没,转身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柳如弦在茶案前沏茶,头也不抬:“青州的消息。”
我心里一紧:“什么?”
她推过来一杯茶,“三前,青州镇武司试图强行闯入无敌门,被反震重伤七人。你猜怎么着?”
她抬起眼:“你三位师兄,一个都不在山上。”
我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他们在哪儿?”
柳如弦眼中带着几分忧虑,“道大阵,感应不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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