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色惨白,但神色决绝,沉声道:“金先生,请勿抗。”
话音未落,秦权已毫不犹豫地动手。
他手中那枚“道元钥”光华暴涨,嗡鸣声变得尖锐刺耳。
元钥与整个新生大阵共鸣,金光凝结成数十道道一丈多粗,数十丈长的金色锁链!
如同一条条狰狞的金色巨蟒,从四面八方朝师父绞杀缠绕而去!
师父面无表情,抬起手,以烟锅为笔,虚空为纸,轻轻一点!
这一点,无声无息!
然而点落之处,虚空仿佛被烙下印记,一点银芒乍现,随即骤然绽放,化作一颗星辰虚影!
北斗第一星,枢!
师父手腕平稳,烟锅接连点落。
璇、玑、权、玉衡、开阳、摇光!
七点凌空虚点,七颗大星次第亮起!
悬浮于师父周身,彼此间以银辉光带相连。
顷刻间,一幅完整、浩瀚、生生不息的北斗七星阵图!
那绞杀而来的金色道锁链,如同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发出轰鸣声,却不得前进分毫!
我心中猛然一惊。
这手法,这阵图初成的韵律,这以简驭繁、以点破面的意境……
他不是在抵抗。
他是在展示!
在这强敌环伺的生死之地,他以道大阵的镇压之力为“教具”,向我,向这下,亲身演示着如何应对这代表“规则”的庞然体系!
“轰!隆隆隆!”
两种超凡的力量在方寸间角力,无法被完全吸收的余波轰然倾泻。
即便有结界防护,整个镇屿岛屿,都开始剧烈震颤!
地面如波浪起伏,脚下石板被撕扯、断裂开来!
地底传来仿佛根基被巨手掰扯的恐怖轰鸣。
秦权脸色阴沉如水。
新生道大阵固然能量无穷,但刚刚升级完成,各节点尚在磨合,皇帝亦未最终激活,此刻调动的更多是庞大却略显笨拙的“力”,缺乏那种灵动如意的“规则”。
面对师父那自成体系、巧妙牵引卸力的北斗阵图,竟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滞涩。
他目光一厉,毫不犹豫地催动元钥!
金光锁链骤然膨胀,力量暴增何止十万钧?
它们发出尖锐的嘶鸣,要将那银色阵图连同其中的人一并碾碎!
北斗阵图被压缩得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
但它始终维持着那玄妙的运转,将绝大部分毁灭性的力量引导、卸开……
“轰!!!!!!”
一声仿佛穹炸裂、地脉断绝的巨响!
在所有人惊恐万状的目光中,整个镇屿,整体向下,硬生生沉降了超过一丈!
湖水从岛屿边缘新生的裂隙中狂涌喷溅,烟尘与碎石混合着冲而起!
广场倾斜,边缘裸露出下方黝黑潮湿的岩土。
帝国暗面权柄的核心象征,竟在这场对抗的余波中,被“砸”进霖基里!
“地龙!是地龙翻身!”
“救命!快跑啊!”
碎石如雨,地面崩裂,方才肃穆的观礼场面彻底崩溃。
官员们冠帽歪斜,袍服污损,在倾斜断裂的地面上惊惶推搡,尖叫与哭喊声响成一片。
龙武卫与部分铁卫不得不分心维持秩序,阻挡混乱。
我身形纹丝不动,护体真气无声流转,弹开尘埃。
眼中的最后一丝波澜,也化作冰冷。
我彻底明白了。
这哪里是对抗?这分明是……最后一课。
以道为板,以星辰为笔,以自身陨落为代价,将北斗劫阵真正的“魂”与“势”,一笔一划,血淋淋地刻进我的心里,也烙印在这片即将属于“新”的土地上。
他要让这力量被看见,被忌惮。
更要让我这个“叛徒”,因亲手“逼出”这份力量,而在新主子眼中,多一分“有用”的筹码。
他在用最惨烈的方式,为我铺一条……只能独行的绝路。
“够了。”秦权冰冷的声音压下了一切嘈杂。
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向前踏出一步。
九品巅峰的磅礴真气再无保留,轰然爆发!
在他身后,虚空扭曲,光影汇聚,一头庞大、模糊、散发着吞食地般贪婪恐怖气息的巨兽虚影,缓缓浮现!
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手,正是凶兽饕餮!
这是他武道意志、功法与道权柄结合所生的法相,代表绝对的“吞噬”与“镇压”!
饕餮虚影无声咆哮,巨口张开,携带着秦权毕生修为与道加持的巅峰一击,朝着北斗阵图,朝着阵图中心那佝偻的身影,吞噬而下!
法则锁定,避无可避!
师父终于回身。
他眼中只剩下纯净璀璨、倒映着星河生灭的星光。
面对这吞噬而来的一击,他没有动用整个阵图,只是简简单单,将手中烟锅抬起,朝着那饕餮虚影最深处、最贪婪的“巨口”,一指点去!
烟锅头上,北斗阵图七星光华尽数收敛,压缩成一点仿佛蕴含了所有星光色彩的微星芒。
星芒与饕餮虚影碰撞。
没有巨响。
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油脂,又似星光消融无边的黑暗。
饕餮虚影剧烈波动,从“口部”开始,迅速变得虚幻、透明,竟被那一点星芒从职剖开”!
星芒势尽,却仍有一缕细如发丝星辉,骤然点在了秦权胸前!
“嘶啦!”
秦权的绯红色官袍,化为细碎粉尘簌簌飘落,露出了其下暗金色的护身内甲。
“咚!咚!咚!”
秦权身形剧震,连退三步。
每一步踏下,脚下青石地砖化为齑粉!
“噗!”
一口逆血从秦权嘴角溢出,色泽暗红,其中竟夹杂着几点闪烁不定的银芒。
他死死盯住师父,惊怒如火山喷发,却又被强行压下。
那缕侵入体内的星辉,不仅灼烧经脉,更像是在他完美掌控的棋盘上,硬生生钉入了一枚不属于他的钉子!
这不是伤,这是标记。
是旧时代对执剑者最顽固的反噬。
我心中却猛地一凛。
不对!这一击虽精妙绝伦,破法相,伤秦权。
但其展现的“绝对破坏力”,远不及师父曾描述过的“北斗诛邪,崩地裂”之威。
倒像是……将绝大部分真正的威力,在击中前便已转移、散逸?
仿佛为了印证我的猜想——
师父头顶那与道锁链抗衡的北斗阵图,光芒骤然暴涨到极致,刺目得让人无法直视!
旋即,阵图轰然碎裂!
不是被击碎,而是自主崩解!
七颗主星虚影炸裂成亿万点细碎璀璨的星光,如同一场逆冲向苍穹的盛大流星雨!
在夜空中划出成百上千道银亮的轨迹,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尚未完全稳定的道大阵穹顶!
朝着地四方,疾驰散落,没入苍茫人间,消失不见!
他将凝聚的北斗星辰之力,打散,播撒向了人间!
力量散尽,阵图消失。
就在这时,承台御辇深处,传来了今夜第二次声响。
并非人言,亦非叹息,只是一个极短促的音节。
“噢。”
语调里没有怒意,没有惊诧。
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兴趣。
秦权的脸色,彻底阴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了这一声“噢”背后的含义。
皇帝的兴趣,往往比皇帝的愤怒,更让执行者感到压力与不安。
秦权喝道:“收!”
一直与北斗僵持的金色道锁链骤然失去对抗,猛地向内合拢!
“铛啷。”
一声轻响,清晰地刺入每个人耳郑
那杆刚刚点破饕餮虚影的黄铜烟锅,从他再无力量握紧的指间滑脱。
磕在染血的破碎青石边缘,随即滚落尘埃,躺在泥泞与星辉残烬之间。
烟尘微散。
师父面色灰败如纸,气息微弱似风中残烛,嘴角不断溢出带着点点金星的鲜血。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我的方向,嘴角极其缓慢地,扯起一个极淡的笑容。
并非怨恨或嘲弄,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与最终托付的平静。
然后,他轻轻阖上了双眼。
瞬间死寂!
那一瞬间的死寂里,几声压抑的抽泣格外刺耳。
是沐雨。
她被侍女死死按住,只能睁大泪眼,看着那杆烟锅,躺在冰冷的污秽郑
不远处的李观棋,一直平静如古井的眼眸,极细微地波动了一瞬。
他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握住什么早已不存在的东西。
这位新任的稽查枢主,秩序之剑的执掌者,在此刻,似乎也被那坠落的铜器,叩响了一丝属于“李观棋”而非“监正”的回音。
秦权强压下翻腾气血与体内作乱的星辉,脸色由惨白转为铁青。
镇屿沉降,官袍尽碎,自身受创,更关键的是,那北斗之力竟在他眼前散落下……
这一切,彻底超出了掌控。
他眼中寒光爆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拿下!”
“嗬!”
龙武卫和镇武铁卫,齐声应和,声震残垣。
刀剑出鞘,寒光映照残破广场,从四面八方向中央那孤零零的身影扑去!
我厉声道:“慢着!”
我动了。
比所有扑上的身影更快,掠过数丈距离。
在第一名铁卫的刀锋触及师父前,抢先一步,抵至其身侧。
伸手。
一把抓过一名铁卫手中的“道锁镣”。
没有停顿。
甚至没有再看师父一眼。
弯腰,出手。
“咔嚓!”左手腕镣合拢。
“咔嚓!”右手腕镣锁死。
单膝点地。
“咔嚓!咔嚓!”双脚踝镣扣紧。
暗红符文在锁死的瞬间被激活,发出贪婪的“滋”声,深深嵌入皮肉。
我站起身,指尖还残留着镣铐刺骨的寒意和……一丝极微弱的、属于师父血液的温热。
将这份温热也彻底冰封。
转身,面向高台,垂首,声音平静无波:
“逆犯金聪明,已就擒。”
寒风卷过,捎来未散的烟尘与淡淡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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