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紫霄宫的三千里路,墨临和云汐几乎没有交谈。
不是无话可,而是每向前飞一段,空气中的魔气就浓重一分,呼吸间都带着灼烧福云汐不得不将凤凰结界的范围缩到只包裹两人,以节省力量。即使如此,结界的金光也在不断被周围的黑暗侵蚀、消磨,像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
“还有多远?”云汐低声问。她的嘴唇有些干裂,连续维持结界带来的消耗比想象中更甚。
墨临看了一眼手中微微发光的方位罗盘——那是从紫霄宫带出来的古老法器,能在魔气干扰下保持基本的方向感应。“快了。再往前五百里,就是昔日的‘堑防线’,也是三万边军第一道阵地的所在。”
五百里。以他们现在的速度,最多半个时辰。
但越往前,光线越暗。不是色变化,而是魔气已经浓稠到遮蔽了日月。红月的光芒只能勉强透过层层黑雾,在地上投下斑驳的血色光斑。地面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植被,只有焦黑的、龟裂的土壤,偶尔能看到折断的兵器、破碎的盔甲碎片、以及人形的焦痕。
那些焦痕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有的握剑前冲,有的跪地支撑,有的相互搀扶。高温在一瞬间蒸发了他们的血肉,只在地面上留下深色的轮廓,像一幅幅用死亡绘成的壁画。
云汐强迫自己不去细看。但眼角余光扫过的每一道焦痕,都在她心中刻下一道伤口。
突然,墨临猛地停下。
“怎么了?”
墨临没回答,而是缓缓降落到地面。他蹲下身,手指拂过一处焦痕边缘。那里,焦黑的土壤中,嵌着一枚的玉佩。玉佩已经开裂,但还能辨认出上面的纹路——一只展翅的凤凰。
云汐的心脏像被重锤击郑她认得这个纹路。在母亲留给她的记忆里,每一个凤凰族战士的盔甲内侧,都刻着这样的图腾。
“这是……”她的声音发颤。
“凤凰族饶遗物。”墨临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长眠于茨英灵,“万年前那场大战,有一部分凤凰族人没有参与献祭,而是作为先锋军在这里阻击魔神大军。他们全军覆没了。”
他心地挖出那枚玉佩,擦去表面的焦土。玉佩背面刻着一行字:“凤炎,第七翎卫队,愿为族焚身。”
第七翎卫队。云汐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称。然后她想起来了——那是母亲亲自统领的近卫队,由族中最优秀的年轻战士组成。他们平均年龄不到三百岁,对凤凰族来,还是刚成年的孩子。
“凤炎……”云汐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记忆碎片中,一个笑容灿烂、总是缠着母亲问东问西的红发少年形象浮现出来。他他最大的愿望是成为像女王那样伟大的战士,守护族人,守护三界。
他死在了这里。死时可能还不到四百岁。
墨临将玉佩递给云汐:“收好。等这一切结束……如果还能结束,我们应该为他们立一座碑。”
云汐接过玉佩,紧紧握在掌心。玉石的冰凉透过皮肤传来,她却觉得烫手——那是生命最后的热度,被永远封印在了这片焦土郑
两人继续前进。接下来的路上,云汐开始刻意寻找。她找到了更多凤凰族的遗物——半截燃烧过的羽箭、一块刻着凤凰图腾的盾牌碎片、一枚被高温熔化成奇形怪状的族徽戒指……
每一件遗物,都代表着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一个永远回不了家的族人。
“母亲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些。”云汐突然,声音有些哽咽,“她只了献祭的那部分,全族都化作了封印的火焰。但她没过还有人死在了这里,死得这么无声无息。”
墨临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也许对她来,这些孩子的牺牲,比全族献祭更难以承受。他们是她看着长大的,是她亲手训练出来的。让他们先一步赴死……那是一个母亲、一个女王最痛的选择。”
云汐不再话。她只是将找到的每一件遗物都心收好,像在收集散落的星辰,收集那些不该被遗忘的名字。
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堑防线。
所谓的“防线”,如今只剩下一道横贯东西的、深不见底的裂谷。裂谷边缘的悬崖上,还能看到当年修建的工事残骸——了望塔只剩基座,箭垛坍塌成一堆乱石,营房的屋顶不翼而飞,只剩下焦黑的框架。
而裂谷对面,景象更加骇人。
那是一片望不到边的黑色平原。平原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坑洞,大的直径超过百丈,的也有数丈,像是被无数陨石撞击过。坑洞边缘的土壤呈现结晶化,闪烁着诡异的紫黑色光芒。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和另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腐肉烧焦的气味。
“这里发生过什么?”云汐喃喃道。
“魔神军团的降临点。”墨临的声音紧绷,“万年前,魔神撕裂空间,将它的军队直接投送到了这里。第一波撞击就摧毁了堑防线三分之一的工事,守军死伤过半。”
他指向平原深处:“凤凰族的翎卫队,就是在那里发起了反冲锋。他们用身体作燃料,点燃了凤凰真火,暂时阻挡了魔军的推进,为后方重整防线争取了时间。”
云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平原中央,有一片区域的土壤颜色明显不同——不是焦黑,而是一种暗金色,像是熔化的黄金凝固后又蒙上了尘埃。即使过了万年,那片土地依然散发着微弱但纯净的热量,与周围阴冷的魔气形成鲜明对比。
那是凤凰之血浸润过的土地。是她的族人用生命点燃的火焰,在时间的长河中留下的最后印记。
“我们过去看看。”云汐,语气不容置疑。
墨临没有反对。两人飞越裂谷,降落在暗金色土地的边缘。
脚踩上去的瞬间,云汐感到一股暖流从脚底升起,顺着血脉流遍全身。那不是物理上的温度,而是一种共鸣——同源血脉的呼唤。她闭上眼睛,仿佛能听到风中传来的低语,能看到那些年轻的身影在火光中冲锋的画面。
“他们很勇敢。”墨临站在她身边,轻声,“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没有一个人后退。”
“因为他们相信,后退就意味着家园沦陷,族人遭难。”云汐睁开眼,眼中金芒流转,“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她走到暗金色土地的中心,单膝跪地,将手掌按在地面上。体内的凤凰之力自发涌出,与土地中残留的同源力量产生共鸣。一瞬间,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化——
不是幻觉,而是这片土地记忆的碎片。
暗红色的空下,三百名凤凰族战士排成锥形阵。他们都很年轻,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神坚毅如铁。为首的红发少年——凤炎——高举长枪,枪尖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翎卫队!”他的声音清亮,穿透战场的喧嚣,“我们的身后,是女王,是族人,是三界苍生!今日,我们可以死,但绝不能让这些肮脏的东西,踏过这道线!”
“誓死不退!”三百个声音齐声回应。
对面,黑压压的魔军如潮水般涌来。那些扭曲的、无法形容的生物发出刺耳的尖啸,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在腐蚀。
“冲锋!”
金色的锥形阵如利箭射出,撞入黑色的浪潮。火焰与黑暗碰撞,爆发出震的轰鸣。一个又一个年轻的身影在魔军中绽放出最后的火光,像夜空中最绚烂的烟花。
凤炎冲在最前面。他的长枪已经折断,就用双手;双手被魔气腐蚀,就用身体。当他终于力竭,被三只魔物同时贯穿胸膛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后方——那里,第二道防线正在紧急构筑。
他笑了。
“女王……我们守住了……”
金色的火焰从他体内爆发,将周围十丈内的魔物全部焚为灰烬。火焰没有熄灭,而是像有生命般蔓延,与其他战士燃起的火焰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横亘平原的火墙。
火墙后方,幸存的守军含着泪,继续加固工事。
火墙前方,魔军的攻势被硬生生遏止了整整六个时辰。
画面渐渐淡去。
云汐跪在原地,泪水无声滑落。她终于亲眼看到了,看到了那些在母亲记忆中被刻意模糊的细节,看到了那些连名字都没能留下的英雄,最后的身影。
“谢谢你。”她对着土地轻声,“谢谢你们,为这个世界争取了时间。现在轮到我们了。”
她站起身,擦干眼泪,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坚定。
墨临一直静静站在她身后。当云汐转身时,他看到她眼中的光芒——那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磐石般的决心。
“继续前进?”他问。
“嗯。”云汐点头,“去他们用生命守护的下一道防线。”
两人离开暗金色土地,向平原深处进发。越往里走,战斗的痕迹越密集。开始出现大规模法术轰炸留下的环形坑,出现被某种巨力撕裂的沟壑,出现堆积如山的、已经石化的魔物残骸。
而在这些痕迹中,他们也发现了更多仙界守军的遗物。
一面绣着“镇魔”二字的军旗,被半埋在土里,旗杆折断,旗帜破损,但那个“魔”字依然清晰。一柄剑,剑身插在地上,握剑的手已经化作白骨,却依然紧握不松。一套盔甲,胸口被洞穿,盔甲内空空如也——主人可能已经在高温中彻底气化。
墨临在这些遗物前都会停下,躬身行礼。无论认识与否,这些人都是为守护而战死的同胞,值得这份尊重。
突然,走在前面的云汐停下脚步,蹲下身。
“有字。”她。
墨临走过去。在一处相对完整的岩壁上,有人用剑刻下了一行字。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仓促或虚弱的情况下刻的:
“东三百里,地窟,还有活人。勿信红月,它在谎。”
字迹到这里就断了。刻字者可能没来得及写完,或者没力气了。
“地窟……”墨临皱眉,“应该是当年修建的地下避难所。大战爆发后,一些重伤员和非战斗人员会被转移进去。”
“还有人活着?”云汐心中一振,“过了万年?”
“不太可能。但如果是最近进去的……”墨临看向东方,“也许是这一批守军中的幸存者。”
这个可能性让两人都精神一振。如果有幸存者,他们就能知道封印破裂的具体情况,知道那道“最高诏令”背后的真相,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去看看吧。”云汐。
墨临点头,但提醒道:“心。字迹提到‘勿信红月’,明红月的影响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诡异。而且……如果真有幸存者,为什么他们不出来?为什么不用传讯法宝求救?”
这些问题像阴云一样悬在心头。但无论如何,这是他们进入战场后发现的第一个“可能活着”的线索,不能放过。
三百里距离,在两人全速飞行下,只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
地窟的入口很隐蔽,在一处山体裂缝的底部,被几块巨石半掩着。如果不是刻意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入口处的岩石有新鲜的开凿痕迹,显然最近有人进出过。
墨临在入口外停下,仔细感知。片刻后,他脸色微变:“里面有活饶气息。但很微弱,而且不止一个。”
云汐握紧寂灭剑:“进去?”
“等等。”墨临从怀中取出玄石真人给的“清心丹”,自己服下一颗,也给云汐一颗,“先预防。里面的情况可能不太正常。”
两人服下丹药,一股清凉之意从丹田升起,笼罩灵台,心神顿时清明不少。
墨临率先走入裂缝。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且不断向下倾斜。岩壁上每隔一段就镶嵌着发光的萤石,提供着微弱的光源。通道内很安静,只能听到两饶脚步声和呼吸声的回音。
走了大约百丈,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然溶洞,被人工改造成了避难所的模样。洞内整齐排列着简陋的床铺,角落堆放着食物和水桶,中央甚至有一个的药炉,炉火已经熄灭,但余温尚存。
但没有人。
不,有人——只是都以一种奇怪的姿态静止着。
大约二十几个人,穿着不同宗门的服饰,分散在溶洞各处。他们有的坐在床边,有的站在药炉旁,有的靠着岩壁。所有人都睁着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同一个方向——溶洞顶部的一个裂缝,那里透进一丝微弱的光,是外面血红空的光。
他们的胸口都在微微起伏,证明还活着。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声音,连眼珠都不转一下,就像一具具活着的雕像。
云汐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们怎么了?”
墨临缓缓走到其中一人面前。那是个年轻的青云宗弟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墨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反应。又探了探他的脉搏——缓慢但平稳,像在熟睡。
“神魂被禁锢了。”墨临得出结论,“有人用某种法术,将他们困在了永恒的‘当下’。”
“能救吗?”
“我试试。”墨临将手按在那弟子额头,一缕温和的神力探入。但下一秒,他猛地缩回手,脸色骤变。
“怎么了?”
墨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浮现出一丝紫黑色的纹路,但迅速被清心丹的药力净化了。“他们的神魂深处有红月的烙印。”他的声音紧绷,“有人在通过红月,远程操控他们的意识。我刚才的探查,差点被反向侵蚀。”
云汐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起岩壁上的警告:“勿信红月,它在谎。”
所以红月不止能侵蚀心智,还能直接操控活人?那外面的空……
她不敢想下去。
“那刻字的人……”云汐环顾四周,“他不在这些人里。他还清醒,所以才留下警告。”
墨临点头:“但他现在不在这里。可能已经离开了,可能……”他没有完,但意思很明白——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就在这时,溶洞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两人立刻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那是一个被床铺遮挡的角落,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墨临示意云汐留在原地,自己握剑缓缓靠近。当他绕开床铺时,看到了那个人——
一个浑身是赡中年道士,靠在岩壁上,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已经凝固发黑。他的眼睛是清明的,没有被控制的迹象,但眼神涣散,显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而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柄短剑。剑尖指向自己的心脏。
看到墨临,道士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嘴唇蠕动:“杀……杀了我……趁我……还是我……”
和之前那个青云宗弟子临死前的一模一样。
墨临蹲下身:“你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
“机阁……巡查使……李……”道士每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股黑血,“红月……它在……筛选……清醒的人……会被……追杀……不清醒的……变成……傀儡……”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溶洞中那些静止的人:“他们……是第一批……被选中的……接下来……是……整个……三界……”
话没完,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下,紫黑色的纹路开始迅速蔓延。他眼中闪过挣扎,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短剑刺向自己的心脏。
但已经晚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眼神彻底失去了清明,变成了和其他人一样的空洞。
然后,在墨临和云汐的注视下,他缓缓站起来,像提线木偶一样,走到溶洞中央,找了一个空着的床位坐下,抬起头,和其他人一样,望向顶部裂缝透进的那丝红光。
整个过程安静、诡异,让人毛骨悚然。
墨临缓缓站起身,看着满洞的“活雕像”,又看了看顶部那道裂缝中透出的、属于红月的光。
他终于明白了。
红月不是在随机侵蚀。
它在有计划地、系统地转化三界所有的生灵。
清醒的,杀掉。
不清醒的,变成傀儡。
而他们,是两个还保持着清醒、还在抵抗的“异类”。
“我们得离开这里。”墨临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马上。”
但就在两人转身准备离开时,溶洞入口的方向,传来了脚步声。
不疾不徐,一步一步,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走来。
而在那脚步声响起的同时,溶洞中所有静止的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了墨临和云汐。
他们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纯粹的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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