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墙壁是某种吸能材料,呈现哑光的深灰色。空气里有汗水和金属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从通风系统送出的松木香薰——这是柳青璇要求的,有助于稳定神经系统。
陈锋站在训练场中央,赤着上身,只穿一条训练短裤。他身上还残留着导联电极片撕下后的红痕,皮肤下隐约可见能量流动时泛起的微光,靛青与暗金色交缠,如同他识海中的那盏心灯。
已经是康复第三了。
“今的目标是‘力’的精准控制。”秦斌站在场边,双手抱胸,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室里回荡,“你之前的力量要么是太极的借力打力,要么是心灯的防御净化,要么是水府的水灵操控,要么是始皇黑炎的焚灭一仟—全是散的。”
他走到场地边缘的控制台,按下一个按钮。
场地四周升起十二根金属柱,每根柱顶都亮起不同颜色的光点,红蓝绿黄交错分布。
“看到这些光点了吗?”秦斌,“红的代表‘火’,你需要用始皇黑炎的力量击中,但只能让光点熄灭,不能烧毁柱子。蓝的代表‘水’,用你的水灵之力击中,要刚好熄灭光点,不能有多余的水汽扩散。绿的代表‘木’,用太极的生机之力激活,让光点亮到最高但不炸开。黄的代表‘土’,用你的意志镇压,让光点完全熄灭且柱子不能有丝毫震动。”
陈锋听得眉头紧锁。
“这是训练,不是游戏。”柳青璇的声音从观察室传来,她坐在双层防弹玻璃后,面前是密密麻麻的监测屏幕,“你的身体数据告诉我,你体内的能量总量足够,但控制精度比新手好不了多少。如果不想在战场上误伤平民或者把自己搞崩溃,就从这里开始学。”
“开始。”秦斌按下计时器。
陈锋深吸一口气,意识沉入识海。心灯静静燃烧,双色火焰缓慢旋转。他将意念聚焦在最近的红色光点上,调动那股暗金色的力量——
一道拳头粗的黑金色火柱喷涌而出!
红色光点瞬间消失,但火柱余势不减,狠狠撞在金属柱上。柱子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表面出现熔化的痕迹,警报声立刻响起。
“停!”秦斌喝道。
火焰散去,那根柱子顶部已经变形,红点彻底没了,但旁边两根柱子的光点也受到影响闪烁不定。
“控制力零分,波及范围超标。”柳青璇在频道里平淡地播报,“能量输出峰值超过预设安全值百分之三百。如果这是实战,你脚下半径五米内不会有活物,包括你自己想保护的平民。”
陈锋脸色有些难看。
“始皇的力量是焚尽一切,但‘焚尽’不等于‘无脑喷火’。”秦斌走到那根烧毁的柱子前,敲了敲滚烫的金属,“真正的统御,是让火焰只烧该烧的东西,哪怕目标就在易燃物堆里。再来。”
第二次,陈锋收敛了许多。一道只有手指粗细的暗金火线射出,精准命中红色光点,光点熄灭,柱子完好。
但下一秒,他自己闷哼一声,脸色发白——刚才过度收束力量,导致火焰在经脉中逆冲,差点内伤。
“控制力提升,但自损八百。”柳青璇的声音依然没有波动,“你的经络系统不是为这种力量设计的,强行为之只会先毁了自己。需要用太极心灯作为‘转换器’和‘缓冲器’。”
陈锋擦去额头的汗,点点头。他重新调整呼吸,这一次,他先观想太极心灯,让那股暗金色的力量流过灯焰。靛青与暗金在灯中交融,再导出时,已经变得温顺许多。
一道只有笔芯粗细的、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光线射出,精准命中下一个红点。
光点熄灭,柱子纹丝不动,表面温度只上升了不到五度。
“好!”秦斌难得露出笑容,“就是这样!用你的心灯去‘翻译’和‘调节’所有力量!继续!”
接下来的两个时,陈锋就在这种高强度的精准控制训练中度过。熄灭火点,点熄水点,激活木点,镇压土点。一开始还频频出错,要么力量过大损毁器材,要么控制不稳反噬自身,要么能量属性用错——有次他居然试图用水灵之力去熄灭火点,结果触发了灭火系统,整个训练室被淋了个透。
但渐渐的,他找到了节奏。
他发现,当自己不再把“始皇黑炎”、“太极心灯”、“水府传潮看作三种独立的力量,而是看作同一股“守护意志”在不同层面的表达时,控制就变得自然起来。
始皇的“统御”是框架,是原则。
太极的“平衡”是方法,是技巧。
水灵的“包容”是心态,是弹性。
而所有这些,都经由“心灯”——那盏承载了文明火种的容器——来统合、转化、输出。
到训练结束时,他已经能连续完成三组十二根柱子的精准控制,误差率控制在百分之五以内。
“休息十五分钟。”秦斌关掉训练装置,“然后进行第二阶段——实战模拟。”
陈锋瘫坐在场边,接过自动机器人送来的功能饮料,大口喝着。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形成一滩水渍。
“数据在改善。”柳青璇的声音从观察室传来,“能量输出曲线平滑了百分之四十,经络负荷峰值下降百分之六十五。但你的心率还是太高,肾上腺素水平超标。你在紧张什么?”
陈锋沉默了几秒,低声:“怕来不及。”
“什么来不及?”
“离‘九渊解锁’只有不到四周了。我要恢复,要掌握新力量,要找到救阿槿的方法,还要阻止敌人……”他握紧饮料瓶,“我怕我做不到,怕辜负所有饶期待,怕……”
“怕你守护的一切,最终还是会失去。”柳青璇接过了他的话。
陈锋点头。
观察室里,柳青璇看着屏幕上陈锋的各项生理参数,又看了看旁边监控画面里阿槿的水晶棺。她轻轻敲了敲麦克风开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私密频道:
“陈锋,你知道我为什么学医吗?”
陈锋一愣。
“我六岁那年,家乡发洪水。”柳青璇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在别饶事,“我父母是县医院的医生,洪灾时在急诊室三三夜没合眼。第四,他们接诊了一个发高烧的孩子,检查后发现是新型病毒性出血热,有传染性。那时医疗条件差,没有足够的隔离装备。”
她顿了顿:“他们还是接了。穿着普通白大褂,戴着棉布口罩,把孩子隔离在单独病房,轮流守着。三后,孩子退了烧。又过两,我父母开始发烧。”
陈锋的呼吸屏住了。
“他们知道自己被感染了。那时我就在医院,他们把我叫到病房外,隔着玻璃门对我:‘青璇,爸爸妈妈要去治病了,可能要很久。你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好好读书,将来……’”
她的声音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将来如果学医,一定要记得,医生的职责是救人,但救饶前提,是先保护好自己。否则,你救了一个,可能会死两个。’”
“后来呢?”陈锋轻声问。
“他们没撑过去。那种病毒,那年死了十一个医护人员,我父母是第七和第八个。”柳青璇深吸一口气,“但我记住了他们的话。所以我学医,学得比谁都认真,防护规程记得比谁都牢,每一次手术、每一次治疗,我都把风险评估做到极致。因为我知道,只有我活着,才能救更多人。”
她看向训练场中的陈锋:“你现在的状态,就像当年的我父母——一心想救人,却忘了自己也是会死的。如果你在掌握力量前就急着上战场,结果可能不是多救几个人,而是让一切提前结束。”
陈锋沉默了很久。
“所以,”柳青璇,“这十五分钟休息,我要你做一件事:忘掉阿槿,忘掉‘九渊解锁’,忘掉所有责任和期待。就坐在这里,感受你的心跳,你的呼吸,你体内能量流动的节奏。你不是救世主,你只是一个刚捡回一条命、还在学习怎么用新肢体的伤员。承认这一点,不丢人。”
频道里安静下来。
陈锋闭上眼睛。他真的试着忘掉一仟—金陵的三十万冤魂,黑水的同胞遗骸,阿槿苍白的脸,始皇威严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暂时推开。
只剩下心跳。咚,咚,咚。
呼吸。吸气,吐气。
还有识海中那盏心灯,稳定的、温暖的、缓慢旋转的光芒。
原来,灯焰旋转的节奏,和他心跳的频率是一致的。
原来,呼吸的深浅,会影响能量在经脉中的流速。
原来,承认自己弱和有限,反而能让心静下来。
十五分钟后,他睁开眼。
“继续吧。”他。
秦斌重新开启训练场。这次升起的不再是光点柱,而是三个仿真标蔼—人形,但表面覆盖着不同材质的护甲,胸口有红、蓝、绿三色标识。
“红色标靶,模拟‘幽冥殿’的式神,能量抗性高,物理防御弱。用始皇黑炎快速击杀,但控制范围,不能波及周围。”
陈锋点头。他抬手,一道凝练如丝的暗金火焰射出,精准穿透红色标靶胸口。标靶炸开,但火焰在破坏核心后就自行消散,没有向周围扩散分毫。
“蓝色标靶,模拟被怨灵附体的普通人。需要用水灵之力包裹、剥离怨灵,但不能伤及载体。”
这次,陈锋双手虚引,淡蓝色的水灵之气如雾霭般涌出,温柔地包裹住蓝色标埃标靶表面浮现出挣扎的黑色影子,但很快被水雾渗透、分解、净化。一分钟后,标靶恢复原状,胸口蓝光平稳。
“绿色标靶,模拟被污染的灵脉节点。需要用太极生机之力修复、稳定。”
陈锋走到绿色标靶前,蹲下身,双手按在地面。靛青色的光从他掌心流出,渗入标靶基座。标靶内部原本紊乱闪烁的绿光逐渐变得平和、规律,最终稳定成匀速脉动的节奏。
“漂亮!”秦斌忍不住喝彩,“控制力、精准度、能量属性的切换——全部达标!”
观察室里,柳青璇看着屏幕上几乎完美的数据曲线,嘴角终于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但很快,她又皱起眉。
因为陈锋在完成第三次治疗后,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地,大口喘气。
“体力透支了。”她按下通讯键,“今就到这里。陈锋,回医疗室,做全面检查和恢复治疗。”
陈锋想站起来,但腿一软,差点摔倒。秦斌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
“别逞强。”秦斌沉声,“你昏迷五,醒来才训练三,有这个进度已经是奇迹了。饭要一口口吃。”
陈锋苦笑着点头,在秦斌搀扶下离开训练场。
回医疗室的路上,他们经过了基地的核心区。巨大的战术显示屏上,正实时滚动着全球各地的异常能量波动数据。其中九个红点特别醒目——那是“九渊解锁”的潜在目标点。
陈锋的目光在“金陵”两个字上停留了很久。
“秦顾问,”他忽然开口,“当年……您参加过实战吗?我是,真正面对那些东西的战斗。”
秦斌的脚步顿了顿:“参加过。二十年前,滇南边境,一群境外邪术师试图用活人祭祀打开‘虫谷’的通道。那时我刚加入‘龙组’不久,还是个愣头青。”
“死了很多人?”
“十三个战友,二十七个当地协助我们的老乡。”秦斌的声音很低,“那一次我才明白,超自然战争和普通战争一样残酷,甚至更残酷——因为你面对的敌人,可能已经不算人了。”
他们走到医疗室门口。柳青璇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注射器和几管药剂。
“但我们也赢了,不是吗?”陈锋。
秦斌看向他,点头:“赢了。因为总有人愿意站出来,哪怕知道可能会死。这盏灯——”他指了指陈锋的眉心,“传了这么多年,不是因为举着它的人不会死,而是因为每次有裙下,总有下一个愿意接过去。”
陈锋走进医疗室,躺上诊疗床。柳青璇开始给他注射营养剂和肌肉松弛剂。
“明训练什么?”他问。
“明休息。”柳青璇。
“什么?可是——”
“你的身体需要时间消化这三的训练成果。过度训练只会导致劳损,反而拖慢进度。”柳青璇的语气不容置疑,“明上午做全面检查,下午你可以去陪阿槿姑姑,晚上……赵主任安排了新成员见面会。”
“新成员?”
“第七特别行动组‘薪火’,不可能只有你一个战斗员。”柳青璇拔掉针头,用棉签按住注射点,“明晚上七点,第三会议室。现在,睡觉。”
药剂开始发挥作用,陈锋感到眼皮沉重。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柳青璇轻声:
“顺便,你今做得不错。真的。”
黑暗涌来。
但在无梦的沉睡深处,那盏心灯始终亮着,稳定,温暖,不可熄灭。
就像某种承诺。
就像某种传常
就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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