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傅恒刚从乾清门值房交卸了差事,便听同僚低声议论起太后宫宴上的惊变——鹿血汤、失控蝙蝠、庆贵人摔下楼梯产……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在他心上。
他最在意的,自然是姐姐富察皇后的安危。
当得知皇后因提前离席而幸免于难时,他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地,但那股后怕与愤怒,却灼烧着他的肺腑。
他几乎是疾步朝着长春宫方向而去,想亲眼确认姐姐是否安好。却在途经御花园西侧那条通往辛者库的僻静宫道时,猛地顿住了脚步。
看到长春宫拐角的魏璎珞,上前喊住她问她,为何不进去?
她却跟自己,她的手,她现在的样子都是皇后害的,是姐姐不要她把她赶去辛者库,她恨姐姐,两人争吵了起来。
看着她决绝的身影,傅恒在原地站了片刻,夜风吹散了他心头的燥怒,留下更多的是烦乱与隐隐的痛。他用力闭了闭眼,调整呼吸,朝着长春宫方向快步走去。他现在更需要确认姐姐的平安。
到了长春宫外,却见宫门内灯火通明,隐约有熟悉的帝王仪仗。李玉正守在殿门外,见了他,忙上前低声行礼:“傅恒大人,皇上正在里头,带着叶士神医给皇后娘娘诊脉呢。”
傅恒心一紧,皇上亲自带了神医前来,可见对姐姐此番受惊的重视,也明情况或许并非表面那么轻松。他不能贸然闯入,只得压下焦急,对李玉点点头:“有劳公公,我在慈候便是。”
他徒廊下阴影处,望着内殿透出的光亮,眉头紧锁,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姐姐此刻定然又惊又怕,皇上在里面,他连进去安慰一句都不能。这种无力感,混合着方才与魏璎珞争执的郁结,让他心绪难平,在原地来回踱了两步。
姐姐苍白的脸和魏璎珞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在他脑中交替浮现,让他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一阵淡淡的、清雅的香气靠近。纯妃苏静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戚与担忧,柔声开口道:“傅恒大人,请节哀。皇后娘娘吉人相,定会逢凶化吉的。您也要保重自己,若是娘娘醒来,见您如此憔悴,定然心疼。”
她的声音温柔似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傅恒睁开眼,看到纯妃那张温婉关切的脸,心中微微一暖,低声道:“多谢纯妃娘娘关怀。”
纯妃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忧心地望向内殿方向:“只盼着娘娘能早日醒来……这后宫,不能没有娘娘啊。”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皇后的依赖与敬重,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是个情深义重的好姐妹。
然而,在她垂下眼睫的瞬间,那眸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复杂难辨的光芒。
傅恒望着纯妃离去的背影,又想起方才魏璎珞决绝的眼神和冰冷的话语,再思及纯妃那句“缘分未到,强求易生波折”,心中那团乱麻,似乎被拨动了一下,露出更复杂难解的线头。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长春宫内殿的灯火,那光亮温暖而遥远,而他自己,仿佛站在明暗交界处,前路混沌,心事重重。
傅恒在廊下焦灼徘徊,纯妃温言安慰带来的些微波澜,很快又被对姐姐的担忧和对魏璎珞那番决绝话语的刺痛所覆盖。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内殿的门帘被轻轻掀起,乾隆皇帝缓步走了出来。
李玉等宫人连忙躬身。傅恒也立刻收敛心神,上前几步,单膝跪地:“臣傅恒,叩见皇上。”
乾隆目光落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夜色和宫灯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淡淡的阴影。“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你是听宫宴之事,担心皇后,特意赶来的?”
“是,皇上。”傅恒起身,垂首恭敬答道,“听闻宫宴惊变,臣心中实在不安,特来向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嗯,你有心了。”乾隆微微颔首,语气稍缓,“叶士刚给皇后诊过脉,皇后只是受了些惊吓,胎象尚稳,好生静养便无大碍。”他顿了顿,看着傅恒年轻却难掩忧色的脸庞,终究多了一句,“你姐姐素来坚韧,但此番确也受了委屈。你既来了,便进去看看她,宽慰几句也好。只是莫要久留,扰了她休息。”
“臣遵旨!谢皇上恩典!”傅恒心中大石落地,连忙谢恩。
乾隆没再多言,带着李玉等人,仪仗轻移,很快便消失在长春宫的宫门外。帝王来去,如同带走了某种无形的威压,也留下了一片相对松弛的空气。
傅恒定了定神,待皇帝仪仗远去,才深吸一口气,轻轻踏入内殿。
殿内灯火通明,药香混合着安神香的气息弥漫。皇后已从榻上坐起,背后垫着软枕,面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见到他进来,眼中露出真切的笑意和暖意。
“姐姐!”傅恒快步上前,仔细打量着她的气色,见确实如皇帝所言,并无大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声音却还是带着一丝紧绷后的沙哑,“您可吓死我了。”
“我没事,真的。”皇后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榻边的绣墩上,柔声道,“就是一场虚惊,多亏了……”她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抚上了腕间的羊脂玉镯。
傅恒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个动作和未尽的话语:“多亏了什么?姐姐,今日之事,绝非偶然。您提前离席,是否……察觉了什么?”
皇后看着他,这个她最信任、最亲近的弟弟,犹豫片刻,终究没有完全隐瞒。她轻轻转动手腕,露出那枚温润的玉镯:“恒儿,你看这个。”
傅恒的目光落在玉镯上,他对女子的饰物本不甚留意,但姐姐特意提起,他便仔细看去。玉质尚可,样式简单,并无特别出奇之处。
“这是……魏璎珞前些日子托人送进来的。”皇后缓缓道,声音很轻,却让傅恒的心猛地一跳。
魏璎珞!又是她!
皇后没有注意到弟弟瞬间僵硬的神色,继续低声道:“她是一点心意,盼能保平安。我本只当是她念旧,戴着也无妨。可今日在宴席上……”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指尖微微收紧,“那鹿血汤被静好识破之前,这玉镯……竟隐隐发烫。我当时心慌不安,总觉得有祸事要发生,这才坚持提前离席。后来,便出了庆贵饶事……”
她抬眼看向傅恒,眼中带着困惑、庆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恒儿,你,这是巧合吗?还是璎珞那孩子……真的预知了什么?这玉镯……”
傅恒的脑海仿佛被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玉镯发烫?预警?姐姐因提前离席避开了大祸?而这一切,竟是源于魏璎珞送来的这枚不起眼的玉镯?
那刚才……刚才在宫道上,她对自己了什么?
——“我的手,我现在的样子都是皇后害的,是姐姐不要我把我赶去辛者库,我恨姐姐!”
那充满恨意、决绝冰冷的话语,此刻却像最尖锐的讽刺,狠狠回旋在他耳边!如果她真的恨姐姐,恨不得姐姐出事,又为何要送来这枚可能预警了灾祸、阴差阳错护了姐姐平安的玉镯?她那双伤痕累累的手……难道……
一个可怕却又无比合理的猜测,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她在谎!她故意那些狠话,是为了激怒他,是为了……撇清关系?为了保护谁?还是……在掩饰什么?
巨大的震惊、错愕、愧疚,以及更深的困惑和一种被愚弄的刺痛感交织在一起,冲击得他一时不出话来,脸色变幻不定。
“恒儿?你怎么了?”皇后察觉到他异常的神色和瞬间苍白的脸,担忧地问,“是不是今日当差太累?还是……”
“不,姐姐,我没事。”傅恒猛地回神,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有些干涩,“只是……只是觉得此事太过离奇。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璎珞……确实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机缘。” 他顿了顿,看着皇后腕间的玉镯,眼神复杂,“无论如何,姐姐平安,便是最大的幸事。这玉镯……既然姐姐戴着心安,便继续戴着吧。”
皇后点零头,仍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方才进来时,神色就不太对。可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还是……听了什么关于璎珞的?” 她心思细腻,隐约觉得弟弟的反应,似乎与璎珞有关。
傅恒心头又是一紧,忙道:“没有,只是担心姐姐,又听了宫宴上的凶险,有些后怕罢了。” 他站起身,“姐姐,您需要静养,弟弟不便多扰。您千万保重身体,有什么事,随时让人传话给我。”
皇后见他似有心事,却不愿多,也不便强留,只温言叮嘱了他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傅恒走出长春宫,夜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乱麻。姐姐安然无恙的庆幸,与对魏璎珞那番矛盾言行背后真相的惊疑猜测,激烈地冲撞着。
她恨姐姐?那为何要送可能救命的玉镯?
她若不恨,又为何要出那样诛心的话,不惜自污,也要与他、与长春宫彻底割裂?
她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在辛者库,她究竟在经历什么?她到底……想隐藏什么?保护什么?
傅恒抬起头,望向辛者库所在的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那里仿佛藏着那个让他越来越看不懂、却越来越无法放下的女子。方才争吵时升腾的怒火和受伤,此刻被一种更沉重、更尖锐的忧虑和探究所取代。
他知道,有些事,他必须弄清楚。关于魏璎珞,关于那枚玉镯,关于她所有的言不由衷和刻意疏远。
夜色愈发浓重,将他的身影吞没,也掩盖了他眼中重新燃起的、比之前更为执拗的决心。这一次,他不会再被她的冷言冷语轻易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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