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傅恒循例在宫中巡查,行至御花园附近时,远远便瞧见怡亲王弘晓正与一个面生的宫女在假山旁低声交谈。那宫女神色紧张,目光闪烁,弘晓则是一副居高临下的询问姿态。
傅恒眉头微蹙,弘晓虽是世袭亲王,但向来没什么实权,平日里也多是在乾清门当值,很少与后宫宫女有所交集。他心中起疑,便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隐约听到了“延禧宫”、“魏姑娘”、“行踪”等零碎词语。
他们在打听璎珞?
傅恒面色一沉,立刻迈步上前,打断了二饶谈话。
“怡亲王。” 傅恒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仪,“宫中规矩,亲王与后宫宫女私下接触,恐有不便。不知王爷在此,所为何事?”
弘晓被打断,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傅恒,虽然后者是御前红人,手握实权,但自己毕竟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爵位尊崇,岂会怕一个臣子?
他倨傲地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着明显的轻慢:“原来是富察侍卫。本王与宫中之人几句话,难道还要向你禀报不成?富察侍卫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些。”
那宫女见势不妙,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趁着两人对峙,慌忙溜走了。
傅恒目光锐利,直视弘晓:“王爷身份尊贵,更应恪守宫规,以身作则。若无事,还请王爷慎行,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非议,玷污了怡亲王府的清誉。”
弘晓被他这番不卑不亢却又隐含警告的话噎了一下,心中更是恼怒,冷哼一声:“本王行事,自有分寸,不劳富察侍卫费心!” 罢,拂袖而去,心中对傅恒的厌恶又深了一层,连带着对魏璎珞的敌意也更甚——若不是为了对付这个女人,他何至于被傅恒如此质问!
弘晓碰了个钉子,心中憋闷,更坚定了要尽快完成高贵妃交代任务的决心。他想起一人——在銮仪卫任职的庆锡。此人家境寻常,却野心勃勃,一直苦苦钻营,想要谋个更好的前程,此前也曾试图巴结过他这位亲王。
弘晓命人将庆锡唤至一处僻静的宫室。
庆锡见到弘晓,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行礼:“奴才庆锡,叩见王爷,不知王爷召见,有何吩咐?”
弘晓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也不叫他起身,只淡淡道:“庆锡,本王知道你一心想着升迁。眼下,倒是有个机会,就看你懂不懂把握了。”
庆锡眼睛一亮,连忙道:“王爷但有差遣,奴才万死不辞!”
弘晓放下茶盏,眼中闪过阴狠之色:“延禧宫那个魏璎珞,屡次冒犯贵妃娘娘,其行可疑。本王要你想个法子,让她……沾上点不清的污名。比如,私相授受,秽乱宫闱之类的。” 他刻意模糊了高贵妃,只是魏璎珞冒犯贵妃。
庆锡闻言,心中一凛,陷害宫妃,尤其是如今风头正盛的令妃身边人,这可是风险极大的事!但他升官心切,想到弘晓亲王的身份和高贵妃的势力,贪念终究压过了恐惧。
他咬了咬牙,问道:“不知王爷……想要奴才如何做?”
弘晓见他意动,满意地笑了笑:“具体如何做,是你的事。本王只要结果。记住,要做得干净利落,拿到确凿‘证据’。事成之后,本王便向皇上举荐你,保你一个前程似锦!”
“奴才……奴才明白了!” 庆锡深吸一口气,重重磕头,“定不负王爷所托!”
一场针对魏璎珞的,更加阴险毒辣的陷害阴谋,就在这密室里达成了协议。弘晓自以为找到了合适的刀,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了有心饶眼郑傅恒的警惕,魏璎珞的重生预知,都将使得这条陷害之路,布满荆棘。
殿内檀香袅袅,魏璎珞悬腕提笔,一滴墨却不受控地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污迹。
“又废了一张。”她盯着自己微颤的右手,眸光一沉。
这双手,在前世曾执掌凤印,批阅奏章,如今却连最简单的横竖都写不端正。重生归来,她带着二十年的记忆与遗憾,回到了这段在长春宫学字的岁月。
次日清晨,明玉最先发现魏璎珞房梁上垂下的麻绳,吓得打翻了手中的茶盘。很快,宫女太监们围作一团,七嘴八舌地劝解。
魏璎珞转过身来,众人这才看清她将右腕与麻绳系在一起。她语气平静:“我在练悬腕。”
众人松了口气,相继散去。唯有明玉站在原地,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练字房里,魏璎珞已坚持了两个时辰。麻绳磨破了手腕,渗出血丝,她却恍若未觉。每一笔落下,她都想起姐姐教她认字时的温柔,更想起皇后娘娘手把手教她写字时,那温婉的眉眼。
“娘娘...”她在心里默念,笔尖微微发颤,“这一世,璎珞定要护您周全。”
夜幕降临时,魏璎珞解开绳索,手腕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她正要吹灯歇下,却见尔晴悄无声息地进来,放下一瓶金疮药。
“明玉心思不坏,只是太过在意娘娘。”尔晴轻声道,“你...也别太拼命了。”
魏璎珞握着那瓶还带着体温的金疮药,指尖突然僵住。
就是这个声音,在前世那个飘雪的冬日,一字一句地将皇后最后的希望击得粉碎:“傅恒大人写给您的信,都是娘娘求来的...他从未对您动过真心。”
就是这双手,递上了那把彻底击垮娘娘的匕首。
魏璎珞的脊背窜上一阵寒意,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质问出声。可她终究只是垂下眼帘,轻声道:“多谢尔晴姐姐。”
尔晴点点头,转身离去,裙裾拂过门槛,悄无声息。
魏璎珞盯着那瓶药,忽然觉得它烫得灼手。前世尔晴也曾这般示好,送过点心,赠过绢花,每一份温情背后都藏着算计。
可她不能扔了这药——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月光透过窗棂,映在那些写满字的宣纸上。魏璎珞轻轻抚过自己写下的第一个工整的“忍”字,唇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这一世,她不仅要忍手抖,更要忍下对尔晴的恨意,忍下即刻揭穿她的冲动。
她心翼翼地用指尖沾零药膏,敷在伤口上。清凉感瞬间缓解了疼痛,可她心里却愈发沉重。
这药是真的能疗伤,而尔晴的关怀,此刻看来也毫无破绽。正是这样的真假难辨,才让前世的皇后娘娘毫无防备。
魏璎珞望向窗外长春宫的正殿,那里灯火通明,娘娘应该还在批阅宫务。
“尔晴...”她轻声自语,眼神锐利如刀,“这一世,我绝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害娘娘分毫。”
她重新提笔,在“忍”字旁又写下一个“待”字。
待时而动,待机而发。
这条路还很长,而她早已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宫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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