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出宫的路上,月色清冷,他脑海中却不期然地又浮现出魏璎珞那双在看到他瞬间写满惊惶、继而决绝逃离的眼睛。
为什么?
这个疑问,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间。
正沉思间,却在宫道转角,遇见了正款步而来的纯妃。傅恒知道纯妃与姐姐素来交好,心思一动,想起姐姐如今虽稍有好转,但心结未解,或许仍需知心人劝导。他停下脚步,对着纯妃,郑重其事地躬身一礼:
“纯妃娘娘安好。皇后娘娘近日心境稍平,但仍需关怀。傅恒恳请娘娘,得空时能多去长春宫走动,陪姐姐话,宽慰一二。傅恒……感激不尽。”
他姿态放得极低,为了姐姐,他愿意求助任何人。
纯妃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却为了姐姐向自己低头的年轻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她温和地虚扶一下:“傅恒侍卫请起。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亦是本宫敬重的姐姐,探望宽慰是本宫分内之事,侍卫不必多礼。”
傅恒道谢后离去。纯妃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在月色下的背影,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脸上那抹惯有的温婉笑容,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渐渐淡去,染上一丝难以言喻的幽深。
而另一边,逃回自己屋的魏璎珞,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心跳依旧如同擂鼓。
傅恒……对不起。唯有如此,才能护你此生安稳。 她将脸埋入膝间,任由无声的泪水浸湿了衣襟。这深宫之路,注定了她要独自背负所有,踽踽独校
傅恒怀揣着那个带着清冽竹香的香囊,走在出宫的青石板路上。夜风拂过,带来几分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纷乱与那萦绕鼻尖的独特气息。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再次触摸那个锦囊。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以及那越来越让人觉得神思清明的香气,都让他无法忽视。魏璎珞……她为何会调制出如此特别的香气?这绝非凡品。 他并非不识货之人,宫中的贡香、名铺的佳品见过不少,却无一有慈仿佛能浸润心脾的功效。
鬼使神差地,他停下脚步,借着宫灯朦胧的光线,再次仔细端详起这个香囊。青竹纹样绣得颇为用心,针脚细密均匀,透着一股不属于寻常宫女的雅致。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香囊的边角,忽然,触感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在某处缝合的接口附近,锦缎的纹理下,似乎藏了什么东西,比香料更硬实一些。
他心中一动,谨慎地四下望了望,确定无人。然后用指甲心翼翼地挑开那处几乎看不见的线头,指尖探入,触碰到了一个折叠得极、极薄的……纸片?
傅恒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将那纸片轻轻取出,展开。借着微光,只见上面用极其纤细工整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提神醒脑,辟秽护身,望自珍重。”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语。字迹清秀,却带着一股内敛的力道。
“望自珍重……”
傅恒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撞着他的胸腔。这不仅仅是感谢,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关怀与提醒。她是在担心他吗?担心他御前当差辛苦,担心他身处宫廷暗流之中?
所以,她之前的躲避,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不能?因为这深宫之中,宫女与侍卫的界限分明,因为她有不得不避嫌的理由,甚至……可能有他尚未知晓的苦衷?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连日来的郁闷与不解。原来她那看似冰冷疏离的外表下,竟藏着这样细腻谨慎的心思。这份隐藏在香囊夹层中的、不能明言的关切,比任何直白的感谢都更让他心头震动。
他心翼翼地将纸条重新折好,塞回原处,又将线头抚平,确保看不出任何痕迹。然后,他将香囊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握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魏璎珞,你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这一刻,他对她的好奇,达到了顶点。他不再仅仅是被她的胆识和机敏所吸引,更想揭开她身上那层层的迷雾,读懂她那双清亮眼眸深处隐藏的所有故事。
而与此同时,长春宫内,皇后正抚摸着璎珞进献的那个宁神香囊,对明玉悠然叹道:“看来本宫这个弟弟,这次是真的上了心了。只是……璎珞这丫头,心思太重,前路怕是艰难。”
明玉似懂非懂:“娘娘是指……?”
皇后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没有回答。皇帝对魏璎珞的留意,高贵妃的虎视眈眈,还有这宫里的明枪暗箭……傅恒与璎珞之间这点刚刚萌芽的情愫,能否经得起这重重风雨?
她轻轻嗅了嗅香囊那令人安神的香气,心中暗道:璎珞,你给傅恒的,但愿不只是这一份‘珍重’之意,更要有护他周全的能耐才好。
夜色更深,傅恒回到府中,并未立刻将那香囊收起,而是将其放在书房案头。清冽的竹香在室内淡淡弥漫,他处理公务时,偶尔抬头,目光落在那香囊上,便会想起那个如同谜一样的女子,想起她惊慌逃离的背影,更想起这隐秘字条带来的悸动。
而魏璎珞在房中,对此一无所知。她只以为完成了必要的“感谢”,却不知那个的香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已在傅恒心中激起了怎样的波澜。
命阅丝线,正以她未能预料的方式,再次悄然缠绕。紫禁城的风,似乎也因这暗涌的情愫,而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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