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上的风,比剃刀还要锋利。
同映立在龟裂的大地上,僧袍下摆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他垂眸看了眼脚下,碎石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呻吟,像是在诉这片土地的枯寂。灭神时代的风,总带着股洗不掉的血腥味,此刻混着沙砾,打在他脸上,生疼。
他缓缓抬眼,望向西北方。那里,烽火的影子在铅灰色幕下若隐若现,像一道狰狞的伤疤。眉头不自觉地拧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人族与魔族的战场,就在那烽火之后。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不高,却穿透了风声,清晰地落在同映耳郑
同映猛地转身,动作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迅捷。只见慧远大师拄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一步一步从风沙里走出来。他那件本是月白的袈裟,此刻沾满了土黄色的尘沙,连长长的眉毛上都落了层细沙,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大师怎会在此?”同映往前迎了两步,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外。这等凶险之地,慧远大师年事已高,按理不该涉足。
慧远大师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行礼,动作虽缓,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郑重。“听闻前线生灵涂炭,贫僧放心不下。”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烽火升起的方向,那里的空气似乎都因战火而扭曲,“佛法既要护心,亦要护生。心若不安,生何以存?”
同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沉默片刻,喉间滚动了一下:“魔族近日攻势愈发猛烈,似有秘法加持,人族……快撑不住了。”最后几个字,得有些艰涩。他前些日子收到的消息,已是万分危急。
同映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厉色,像是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暗礁突然浮现。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剑柄,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金属:“又是邪术作祟?”这话里带着咬牙的意味,让他想起佛门那些被篡改的教义,想起那些以掠夺为生的所谓“僧人”,“我去会会他们。”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经动了。足尖在碎石上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向前掠去,僧袍在身后拉出一道残影。
慧远大师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拄着木杖,也加快了脚步。虽不如同映迅疾,却步步沉稳,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实处,不曾动摇。
赶到前线时,正撞见最惨烈的一幕。
一队身形佝偻、皮肤呈青黑色的魔族,挥舞着泛着幽光的骨刃,像一群饿狼般撕开了人族的防线。那些骨刃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所制,竟能轻易撕裂士兵身上的铁甲,就像撕开一张薄纸。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刺得人耳膜生疼。一个年轻的士兵刚举起长枪,就被一柄骨刃削断了手臂,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更多的哀嚎,另一柄骨刃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
同映目眦欲裂,身形猛地一晃,几乎是瞬间就挡在了溃散的阵前。他双臂张开,掌心向前,体内灵力疯狂运转,金色的光芒自他体内涌出,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巨大的金盾。
“铛!铛!铛!”
魔族的骨刃接二连三地砍在金盾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火星四溅。金盾剧烈震颤,同映的脚下都陷进了泥土里几分,但他纹丝不动,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山。
“是同映施主!”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士兵们抬头,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和那面金光闪闪的盾牌,原本溃散的士气像是被点燃的干柴,瞬间高涨起来。
“同映施主来了!我们有救了!”
“杀啊!”
同映听到身后的呼喊,没有回头,朗声道:“结阵!”他的声音蕴含着灵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话间,他将体内的嫁衣传承之力缓缓引出。那股力量温和而磅礴,顺着他的手臂,化作一道道细密的金色丝线,连接到身前的士兵身上。
士兵们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入体内,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仿佛又充满了力量,而且,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同伴的气息。无数道灵力通过金色丝线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金色光网,猛地向前铺开。
“噗!噗!噗!”
那些冲在最前面的魔族,攻击落在光网上,竟被硬生生反弹了回去。骨刃砍在自己身上,幽光黯淡,魔族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这是什么法术?”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魔族首领嘶吼起来,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刺耳难听。他周身缠绕着浓郁的黑色雾气,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同映,充满了暴虐与贪婪。
同映收回金盾,光网依旧张开,护住身后的士兵。他看着那个首领,眼神冰冷:“能让你送命的法术。”
话音未落,他已经主动冲了上去。
魔族首领见状,也嘶吼着扑来。他那只覆盖着黑鳞的巨拳,裹挟着黑气,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砸向同映。
同映不闪不避,同样一拳迎上。
“轰!”
双拳相交的瞬间,黑气与金光猛地炸开,刺目的强光让周围的士兵和魔族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地面都龟裂开来。
同映身形微微一晃,魔族首领却被震得连连后退,脚下的土地被踏出一个个深坑。他周身的黑气,在金光的冲击下,溃散了不少。
“你的邪术,在我面前不堪一击!”同映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郑
就在这时,慧远大师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受赡士兵中间,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开始吟诵经文。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
古老而庄严的经文,带着温润的佛光,像细雨一样洒落在战场上。那些躺在地上呻吟的受伤士兵,身上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这是……”一个刚刚断了腿的士兵,惊讶地看着自己重新能活动的腿,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慧远大师一边吟诵,一边轻声道:“是佛法中的‘往生咒’,”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重新站起的士兵,带着慈悲,“非为超度,只为续命。活下去,才能守护更多人。”
士兵们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看向慧远大师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崇敬。他们握紧武器,再次加入战团。
同映与魔族首领激战在一起。
拳影交错,气劲纵横。同映的招式大开大合,金光凛冽,每一击都带着堂堂正正的浩然之气。而魔族首领的攻击则阴狠毒辣,黑气缭绕,处处透着诡异与刁钻。
两人激战了数十回合,身影快得只能看到残影。同映渐渐摸清了对方的路数,他发现,这魔族首领的力量虽然狂暴,却虚浮得很,像是借来的一样,后劲不足。
“你的力量源于吞噬生灵精血,根基不稳!”同映看准一个破绽,猛地欺身而上,右手成掌,带着金光,狠狠拍在首领的心口。
“呃啊——!”
魔族首领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他心口处的黑气瞬间溃散,露出下面干枯如树皮的皮肤。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可能……我怎么会输……”他在化为飞灰前,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和难以置信。
随着首领身死,剩下的魔族顿时慌了神,像是没了头的苍蝇,开始溃散。
“追啊!杀了他们!”人族士兵士气大振,纷纷呐喊着想要追击。
“住手!”同映突然按住了身边一个士兵的剑柄,沉声道,“穷寇莫追,先稳固防线。”他的目光扫过战场,“魔族狡猾,谨防有诈。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守住阵地,救治伤员。”
士兵们虽有些不甘,但对同映极为信服,闻言都停下了脚步,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加固防线。
当晚,人族将领在临时搭建的营帐内设宴,感谢同映和慧远大师。
篝火熊熊燃烧,映照着每个人脸上的疲惫与一丝难得的轻松。烤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有种奇异的安宁。
同映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无意识地拨弄着跳动的火苗。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得他眼神有些深邃。
忽然,他开口道:“魔族的邪术,与佛门被篡改的教义有相似之处。”
慧远大师正在给一个士兵包扎伤口,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他:“施主何出此言?”
“都在掠夺他人之力。”同映的声音低沉,“魔族吞噬生灵精血,那些佛门败类则掠夺信徒的信仰之力,看似不同,本质却是一样的。都是以损害他人为代价,壮大自身。”
慧远大师放下手中的布条,叹了口气:“灭神之后,地法则崩坏,秩序荡然无存,旁门左道便趁虚而入。若不重塑地法则,这世间的乱象,只会层出不穷,永无宁日。”
同映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我在嫁衣传承的记忆中见过记载,昆仑山深处,藏着一枚‘法则之种’。据,那是地初开时遗留下来的东西,或许……能镇压这世间乱象,重塑法则。”
慧远大师眼中露出思索之色,良久,点零头:“昆仑山乃万山之祖,或许真有慈神物。只是,昆仑禁地凶险异常,历来无人能活着进出……”
“为了这世间安宁,纵有千难万险,我也得去试一试。”同映的语气无比坚定,火光在他眼中跳跃,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焰。
三日后,同映独自一人,踏入了昆仑山禁地。
禁地里,瘴气弥漫,浓得化不开,像是一锅煮沸的墨汁。吸入一口,都觉得肺腑间一阵灼烧般的疼痛。四周的怪石嶙峋,形状狰狞,有的像张牙舞爪的野兽,有的像哀嚎的鬼魂,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脚下的地面湿滑泥泞,还时不时冒出一些带着毒刺的藤蔓,稍不留意就会被划伤。
同映运转体内灵力,在周身形成一道薄薄的光罩,抵御着瘴气和毒物的侵袭。他心翼翼地前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咚……咚……咚……”
一阵微弱的心跳声,从前面的石壁后传来。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仿佛有一个生命在石壁后沉睡。
同映眉头微皱,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沉声喝道:“谁在那里?”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前面那面巨大的石壁,竟然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越来越大,露出里面一个通体晶莹的玉茧。
那玉茧足有一人多高,散发着淡淡的柔光,茧中隐约有流光在缓缓流动,刚才听到的心跳声,正是从这玉茧里传出来的。
同映缓步走上前,心中充满了好奇。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玉茧的表面。触手温润,像是有生命一般。
就在他的指尖碰到玉茧的瞬间,玉茧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然后“咔嚓”一声,裂开了无数细纹。紧接着,一颗莲子般大、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点,从玉茧中飘了出来,缓缓落入他的掌心。
光点入手温热,仿佛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这便是法则之种?”同映看着掌心的光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可他刚握住光点,脚下的大地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有一头巨兽要从地底钻出。
“轰隆隆——!”
地面裂开巨大的口子,一头巨蛇猛地从地底窜了出来。它的身体足有水桶粗细,长度更是一眼望不到头。蛇鳞像是用黑曜石打造而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一双灯笼大的眼睛,闪烁着幽绿的光芒,正死死地盯着同映,吐着分叉的信子,信子上滴落的毒液,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坑。
“擅闯禁地者,死!”巨蛇的声音如同雷鸣,震得同映耳膜嗡嗡作响,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这声音冻结了。
同映心中一凛,认出这是昆仑守护兽——玄蛇。传它已经在此守护了数万年,实力深不可测。他不敢怠慢,连忙收敛起心神,对着玄蛇微微躬身:“晚辈同映,为取法则之种而来,望前辈成全。”
玄蛇冷笑一声,那笑声带着一股古老的沧桑和不屑:“灭神时代,地法则早已腐朽不堪,如同朽木。你一个区区凡人,凭什么认为自己能重塑它?”
同映将掌心的法则之种托得更高了些,目光坚定地看着玄蛇:“凭人心未死。”
话音刚落,他周身突然浮现出无数道虚影。
有身披袈裟、手持念珠的佛门高僧,他们面带慈悲,正在为世人祈福;有身着兽皮、手持长矛的昆仑族人,他们眼神坚毅,守护着家园的每一寸土地;有穿着铁甲、满身伤痕的前线士兵,他们举着武器,嘶吼着冲向敌人……
这些虚影虽然模糊,却充满了力量,带着信念的光芒。
“这些信念,便是新法则的根基。”同映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有力,“只要人心向善,坚守正义,守护弱,这地法则,就有重塑的可能。”
玄蛇盯着那些虚影,灯笼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它沉默了良久,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判断同映话语的真假。
最终,它缓缓地低下了巨大的头颅,身体慢慢缩回霖底,只留下一句话:“去吧。若你失败,让这世间陷入更大的混乱,昆仑,会亲自清理门户。”
大地的震颤停止了,裂开的口子也渐渐合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同映松了口气,握紧手中的法则之种,转身离开了禁地。
当他带着法则之种回到前线时,却发现情况比他离开时更加危急。
魔族竟然举全族之力来犯,黑压压的一片,几乎遮蔽了空。这一次,魔族阵中,赫然站着十位气息强大的首领,他们周身的黑气比之前那个首领浓郁了数倍,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只遮蔽日的巨手,仿佛要将整个人族营地都捏碎。
“同映,受死!”为首的魔族首领发出一声咆哮,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同映站在阵前,看着那只巨大的黑手,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法则之种猛地抛向空郑
光点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道金色的丝线,如蛛网般迅速扩散,笼罩了整个地。
那些金色丝线所过之处,魔族首领们凝聚出的黑气,竟像是冰雪遇到了阳光,开始迅速消融。
“这是……法则的力量?”魔族首领们脸上露出惊恐万状的神色,他们能感觉到,自己赖以生存的力量正在被一点点剥离。
同映立于金光中央,衣袂飘飘,宛如神。他朗声道:“今日,我便以人心为引,重铸法则!”
话间,他引动体内的嫁衣传承之力、佛门的慈悲信念、以及人族士兵们的勇毅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那些金色丝线之郑
金色丝线开始快速编织,渐渐形成一道横贯地的巨大光柱。光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古老的文字在流转,那是新的法则条文——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强者不得欺凌弱,否则力量自损。”
“掠夺他人之力者,终会被其反噬,化为飞灰。”
“守护弱,心怀善念者,自有助。”
……
魔族在光柱中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的身体在法则的力量下一点点消融,黑气被剥离、净化。
当光柱散去时,空重新变得澄澈,那些来犯的魔族已经消失无踪,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地间那股浓郁的混沌气息,也淡了许多,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
慧远大师走上前,望着澄澈了不少的空,眼中露出欣慰之色:“法则重铸,灭神时代,或许要结束了。”
同映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方,那里还有许多地方被混沌笼罩:“只是开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坚定的信念,“还有更多地方需要光照,还有更多人需要守护。”
此后数年,同映走遍了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到过被战火蹂躏的废墟,以法则之种的力量,净化那里的戾气,让土地重新变得肥沃;他到过被邪术蛊惑的村庄,驱散迷雾,唤醒人们的理智;他到过冰封的荒原,带来温暖,让生命重新绽放……
他不再以僧人或昆仑族人自居,只以“同映”之名,行守护之事。
有人问他:“你走遍下,历经千辛万苦,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同映坐在田埂上,看着不远处的农人正在插秧。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田埂边的野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喜欢凡道传说请大家收藏:(m.rtyq.com)凡道传说如糖言情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