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这片刚刚经历过血火洗礼的焦土。寒风呼啸,卷起地面尚未冷却的灰烬与细微的雪沫,发出如同冤魂呜咽般的声响。白日里那短暂而珍贵的阳光带来的些许暖意,早已被更深沉的冰冷所取代,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地侵袭着每一个幸存者的躯体与意志。
然而,在那柄被敖凌以龙力立於黑色岩层中央、作为新“真君府”象征的青铜残剑周围,情况却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改变。
以残剑为中心,那圈肉眼难辨的暗红色波纹似乎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化作了一层极其稀薄、却真实存在的无形场域。身处这片区域,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外界的严寒,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源自神陨之地万古死寂与战场煞气的阴冷压抑之感,确实减轻了许多。就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残破却坚韧的屏障,勉强隔开了外部那令人绝望的环境,守护着这片方圆数十米的狭空间,使其成为这片死亡焦土上唯一的、微弱的“生”之绿洲。
残存的民兵们,在经历了白日的崩溃、立誓与艰辛劳作后,此刻大多蜷缩在残剑光芒(虽然黯淡)所能照及的范围内,相互依偎着,靠着彼此残存的体温抵御寒冷。他们太疲惫了,甚至连咀嚼分到的那一点点发霉谷粒和干肉条的力气都没有,大多含着食物便沉沉睡去,鼾声与因伤痛而发出的细微呻吟交织在一起。汤姆安排了几名伤势较轻的弟兄轮流守夜,他自己则抱着那截焦黑的木棍,靠坐在离残剑最近的一块岩石旁,独目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如同一头守护领地的受伤头狼。
艾伦将杨戬、哪吒和悟空安置在岩壁凹陷处,用能找到的所有破布、甚至是从龙人尸体上剥下的、相对完整的皮囊覆盖在他们身上,试图保留住那一点点可怜的热量。哪吒的呼吸平稳了些,但依旧昏迷不醒,脸在黑暗中显得异常苍白。悟空则像一头冬眠的野兽,呼吸悠长而微弱,一动不动。艾伦自己则强打着精神,借着残剑那微乎其微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红光泽,检查着杨戬的状况。
杨戬依旧昏迷着,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甚至隐隐透出一种玉石般的质感,仿佛生命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致。但他眉心那道淡金色的竖痕,此刻却呈现出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状态。
不再是剧烈震颤、金光流转,也不是彻底沉寂、毫无动静。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却稳定持续的……“蠕动”?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竖痕之下,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极其缓慢地运孝解析着什么。
艾伦不敢确定这是好是坏,只能更加心地看护。
而此刻,无人能够窥探的,是杨戬那陷入最深层次昏迷的识海深处。
这里,不再是最初那种无边无际的、连时空都失去意义的纯粹黑暗,也不再是后来那诸神黄昏、末日降临般的混乱碎片风暴。
而是一片……极其缓慢旋转的、由无数细微金光与暗红煞气交织而成的……混沌星云。
星云的核心,正是他那枚残破的眼。
眼悬浮于混沌中央,依旧布满裂痕,黯淡无光。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那些裂痕的深处,正有丝丝缕缕极其微弱的、新生的淡金色流光,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沿着裂痕的边缘,极其缓慢地、顽强地……流淌、弥合着。
而这一切变化的源头,正是来自于外界——来自于那柄与他近在咫尺、剑尖深深“扎入”他识海这片混沌星云的……青铜残剑!
并非真实的剑,而是一种……超越了物质层面的、灵性与道韵的投影!
在敖凌将残剑立于阵眼核心,以其残存灵性暂时勾连地脉、镇压气阅那一刻,这柄来自洪荒的古剑,与杨戬这枚同样源自洪荒的眼之间,那本就存在的、微弱的共鸣,被极大地……增强了!
就仿佛两个漂泊异乡、同源而生的游子,在陌生的土地上,终于找到了可以彼此依靠、互相温养的凭依。
此刻,在杨戬的识海中,那柄残剑的“投影”,正不断散发出丝丝缕缕凝练而古老的暗红色道韵。这些道韵,并非之前对敌时那般狂暴的煞气,而是剥离了杀伐表象后,最本源的、关于“金”之锐利、“杀”之决绝、“破”之无前的……规则碎片与能量信息!
它们如同受到吸引般,主动缠绕上那残破的眼,并非侵蚀,而是……一种心翼翼的“接触”与“滋养”。
眼本能地、贪婪地吸收着这些同源的道韵。
每吸收一丝,眼内部那新生的淡金色流光便活跃一分,对自身裂痕的弥合速度也加快一丝。更重要的是,随着这些洪荒道韵的融入,眼那“勘破虚妄、解析万物”的本源能力,似乎也在被……缓慢地唤醒、强化!
它开始以一种杨戬清醒时都未曾达到过的、极其微观和本源的视角,主动去“解析”那些缠绕而来的暗红道韵,去“阅读”残剑剑身之上,那些随着锈迹剥落而显露出的、然生成或神魔铭刻的……古老纹路!
这些纹路,在杨戬的识海中,被无限放大、拆解、重构。
它们不再是简单的线条与符号,而是化作了流动的河流,咆哮的雷霆,崩灭的星辰,征伐的神魔……是构成那洪荒杀伐之道最基础的……法则显化!
眼如同最饥渴的学徒,疯狂地汲取、记忆、理解着这些远远超出它当前状态的、浩瀚如烟海的信息。这个过程,带来了巨大的负荷,让杨戬昏迷中的身体不时微微痉挛,眉心竖痕处甚至再次渗出极其细微的、淡金色的血珠。但这痛苦,似乎也成为了某种催化剂,加速着眼与这些洪荒道韵的融合。
渐渐地,一些破碎的、模糊的意念,开始在眼解析道韵的过程中,如同沉渣泛起,浮现在杨戬混沌的识海边缘:
——并非具体的功法口诀,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引动地间某种特定能量(仙灵气?),按照某种特定轨迹运转,从而淬炼己身、滋养神魂的……本能认知。
——一些残缺的、关于如何利用煞气、凝练意志、赋予攻击“破法”、“斩魂”特性的……技巧碎片。
——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关于如何与脚下这片神陨之地更深层力量沟通、借用的……模糊指引。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杂乱无章,晦涩难懂,远远谈不上构成一条完整的修炼体系。但它们所指向的方向,所蕴含的意境,却与他之前所知的任何力量体系——无论是这个世界的斗气、魔法,还是他自身源自八九玄功、却因世界规则不同而难以修炼的法门——都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贴近本源、更加……霸道而直接的力量运用方式!
洪荒炼气法?!或者,是某种基于洪荒煞气与规则的……炼体、炼神、乃至炼器的……雏形思路?!
这条“新途”,就隐藏在这柄残剑的道韵纹路之中!隐藏在这片神陨之地沉淀的古老气息之中!
眼的解析,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为他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让他窥见了一丝……超越当前困境、真正恢复甚至超越自身力量的……可能!
然而,这条“路”显然布满荆棘。仅仅是初步的解析与承受这些道韵,就已让他的眼负荷沉重,神魂如同被撕裂。若想真正踏上此途,需要海量的能量支撑(尤其是与洪荒同源的仙灵气),需要强健的体魄承载,更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摸索、验证、完善。
但……希望,终究是看到了!
就在眼孜孜不倦地解析着残剑道韵,杨戬的识海中逐渐积累起那些破碎的洪荒修炼信息时,异变再生!
似乎是眼与残剑的共鸣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又似乎是那些被解析的道韵引动了什么。
那柄残剑的“投影”,在杨戬的识海中,猛地一震!
剑身之上,一道之前并未被重点解析的、相对完整的、由数个奇异符文连接而成的暗金色纹路,骤然亮起!
这道纹路,与周围那些代表杀伐、破灭的纹路截然不同,它散发出的,是一种……“指引”、“坐标”、“封印”与……“空间”的韵味!
紧接着,一段更加清晰、却依旧残缺的意念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涌入眼,随即被其艰难地解析、投射出来:
那是一片……地图?!
一幅由暗金色线条勾勒出的、残缺不全的、仿佛描绘着某片地下或异度空间的……地形图虚影,猛地出现在杨戬的识海之中!
地图之上,几个光点闪烁不定,散发出与残剑、与这片土地同源的苍茫气息,其中最为明亮的一个光点,其位置……似乎就在他们此刻所在的这片黑色岩层区域的下方,极深之处?!
而另一个相对黯淡、却带着某种熟悉感(与哪吒灵珠隐约共鸣?)的光点,则指向了神陨战场的另一个方向……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让全力解析道韵的眼都为之凝滞了一瞬!
杨戬昏迷中的身体,也随之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承受了巨大信息冲击的闷哼。
“杨戬?!”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艾伦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连忙俯身探查,却只见杨戬眉头紧锁,脸色更加苍白,但呼吸似乎……比之前有力了一丝?那眉心竖痕处,淡金色的光泽虽然微弱,却仿佛……更加纯粹凝练了一点?
艾伦不明所以,只能归因于伤势的反复,心中忧虑更甚。
而杨戬识海中,那眼在短暂的凝滞后,再次开始了运转,更加疯狂地吸收、解析着残剑传来的道韵,尤其是那道刚刚亮起的、蕴含着“地图”信息的奇异纹路……
一条通往力量恢复的洪荒新途,以及一个可能藏着生机或更大秘密的“宝藏”地图……
在这死寂的废墟之夜,于杨戬昏迷的识海深处,悄然……铺陈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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