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魂契缔成的瞬间，一股无形却切实存在的羁绊感，如同纤细而坚韧的丝线，悄然连接了杨戬与敖凌的神魂本源。那并非束缚，而是一种基于法则的承诺与保障，让彼此都能清晰地感知到盟约的效力与边界。书房内那略显凝滞的空气，似乎也因此流动得顺畅了些许。
敖凌脸上那清浅的笑容真切了几分，碧蓝眼眸中的审视与试探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初步达成合作的松弛与期待。她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然带上了盟友间的熟稔与直接：“杨戬道友，既然盟约已定，不知对于下一步，道友有何打算？令郎的伤势，拖延不得。”
杨戬走到床边，再次探查了一下哪吒的状况。孩子依旧沉睡，但呼吸的力度似乎比昨夜又强了微不可查的一丝，那层青色光膜温养的效果正在缓慢显现，但这速度，依旧让他无法安心等待。
“首要之事，自是寻找能弥补吒儿本源之物。”杨戬转过身，目光锐利，“敖凌道友所提三处，龙岛、精灵圣地、神陨古战场。龙岛路途遥远，且奥克里斯长老方去，内部态度未明，此时前往，变数太大，绝非良机。”
敖凌赞同地点点头：“道友所言极是。奥克里斯长老回归，龙岛内部必有争执，此时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即便有我父亲周旋，也难保万全。精灵族排外，生命之泉更是其圣物，若无足够分量的筹码或契机，贸然接触，恐怕连精灵王都的面都见不到。”
两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答案。
“如此看来，目前唯一相对可行， albeit 风险极高的选择，便是那‘神陨古战场’了。”杨戬缓缓道出这个名字，语气凝重。即便以他昔日战神的心性，提及这等闻名诸界的绝地，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正是。”敖凌神色也严肃起来，“神陨古战场位于大陆极西的死亡沙海深处，是当年洪荒碎片撞击此界的核心区域之一，时空扭曲，法则混乱，环境极端恶劣，孕育着无数诡异凶物。但正因如此，那里也最有可能残留着未被此界法则完全同化的洪荒遗珍，或许就有滋养神魂、弥补本源的奇物。”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龙族历代皆有强者前往外围探索，绘制有一些相对安全（只是相对而言）的路线图，也记录了一些已知的危险区域和可能存在的资源点。这些信息，我可与道友共享。”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有了这些信息，至少能避开一些显而易见的绝地，大大提高生存几率。
“如此，多谢道友。”杨戬郑重拱手。信息，在险地之中往往比武力更重要。
“盟友之间，不必客气。”敖凌摆摆手，“不过，神陨古战场凶险异常，即便有路线图，也需做好万全准备。道友打算何时动身？又准备带何人同行？”
杨戬沉吟道：“领地初定，外有教廷虎视，内有伤员待治，我需先稳定内部，做些安排。动身之期，最快也需三五日之后。至于同行之人……”
他目光微闪：“悟空必须带上。” 猴子的战力是巨大的保障，而且留他在领地，杨戬实在不放心，指不定哪就把好不容易清理出来的废墟又给拆了。“至于吒儿……” 他看向床上昏迷的孩子，眉头紧锁。带上，路途凶险，恐生不测；留下，又无人能妥善照顾其本源之伤，且敖凌虽为盟友，但将重赡哪吒完全托付，他亦不能完全放心。
似乎感应到了杨戬的纠结与注视，床上，一直如同精致瓷娃娃般静止不动的哪吒，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忽然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紧接着，一声极其细微、带着浓浓睡意和沙哑的呻吟响起：
“唔……爹爹……”
这声音虽，却如同仙般瞬间攫住了杨戬全部的心神！他猛地转身，一个箭步跨到床边，俯下身，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与轻柔：“吒儿？你醒了？”
敖凌也立刻凑近，关切地望去。
只见哪吒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双眼。那双原本灵动狡黠的大眼睛，此刻显得有些迷茫、空洞，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眨了眨眼，适应着昏暗的光线，视线最终聚焦在杨戬写满担忧的脸上。
“爹爹……” 他又唤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却依旧有气无力，脸皱成一团，带着委屈和不适，“吒吒……好累……头……晕晕的……”
他试图抬起手揉揉眼睛，却发现手臂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
杨戬心中一痛，连忙握住他的手，温声安抚：“吒儿乖，累了就再睡会儿，爹爹在这里。” 他仔细感应着哪吒的状态，发现那青色光膜在他苏醒后，流转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依旧在尽职地滋养着，但孩子本源的亏空，让他显得异常虚弱。
“饿……” 哪吒扁了扁嘴，可怜巴巴地看着杨戬，肚子适时地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咕噜”声。
杨戬这才想起，孩子昏迷了一一夜，滴水未进。他立刻对敖凌道：“劳烦道友，让人送些清淡的米粥或是肉糜汤来。”
敖凌点头，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很快，一碗温热的、熬得烂熟的肉糜粥被送了进来。杨戬心地将哪吒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一勺一勺，极其耐心地喂他喝粥。
哪吒显然是饿极了，口口地吃得很快，但没吃几口，就又开始眼皮打架，精神不济。
“吒儿，” 杨戬一边喂粥，一边状似随意地轻声问道，“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哪吒努力地睁大眼睛，歪着脑袋想了想，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声嘟囔：“……不记得了……吒吒好像……睡了好长一觉……做了个梦……梦里有好黑好黑的大蜥蜴……还迎…亮亮的光……然后……然后就醒了……”
他对于奥克里斯的龙威、那毁灭的龙息、以及自己体内爆发的惊动地的灵珠守护之力，竟似毫无印象！记忆似乎停留在了冲突爆发前，或者更早。
杨戬与一旁的敖凌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中明了，这恐怕是灵珠守护之力爆发时，对哪吒幼神魂的一种保护机制，自动屏蔽了那段过于恐怖和超出承受能力的记忆，也可能是神魂受损导致的暂时性失忆。
这或许是好事，至少孩子不用背负那段可怕的经历。
“不记得就算了，” 杨戬用指腹轻轻擦去他嘴角的粥渍，柔声道，“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醒了就好了。吒儿乖乖吃饭，吃完再睡一觉，就好了。”
“嗯……” 哪吒乖巧地点点头，又努力喝了几口粥，最终抵不住强烈的疲惫和虚弱，脑袋一歪，靠在杨戬胸口，再次沉沉睡去，呼吸比起之前，却要踏实平稳了许多。
杨戬心地将他放平，盖好被子，看着孩子沉睡的容颜，心中既庆幸又忧虑。庆幸的是孩子总算苏醒，且忘记了那恐怖的一幕；忧虑的是，他本源之伤依旧，前路艰难。
“看来，令郎已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时间调养。” 敖凌轻声道，“失去那段记忆，对他而言，未必是坏事。”
杨戬点零头，替哪吒掖好被角，站起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如此，我更能安心准备前往神陨古战场之事了。这几日，便需劳烦道友，将所知关于古战场的信息，详细告知于我。此外，领地防御，也需借助道友之力，帮忙震慑宵。”
“分内之事。” 敖凌干脆应下，“我这就去整理资料。领地这边，道友放心，只要敖凌在此，等闲之辈，绝不敢来犯。”
两人又简单商议了几句，敖凌便告辞离去，着手准备。
杨戬独自留在房中，看着床上再度陷入沉睡的哪吒，又想到即将面对的险地，以及需要安排的诸多事宜，只觉得肩头责任重大。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色，以及那些在晨光中如同工蚁般辛勤忙碌的领民身影，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焦糊和新生气息的空气。
“神陨古战场……”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没有任何畏惧，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然。
为了怀中稚子，为了身后这一方信任他的子民，也为了那渺茫的归家之望，这龙潭虎穴，他闯定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必须将领地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尤其是那个同样不让人省心的大儿子——悟空。
想到悟空，杨戬嘴角不由泛起一丝无奈的弧度。那猴子，此刻怕不是在废墟里撒欢，就是在哪个角落偷偷啃桃子吧？
然而，此时的孙悟空，却并未如杨戬所想的那般没心没肺地玩耍或偷吃。
他正蹲在领主府后院那片被他自己之前练步时踩得无比坚实的空地上，双手抱着头，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痛苦与迷茫，额头上，一道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金色光圈，若隐若现。
他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同时嗡鸣，又像是被套上了一个无形的、冰冷的箍子，在不断收紧，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疼……头疼……箍……金箍……师……师父……”
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词语，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艰难地溢出，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惧与……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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