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厚重的裹尸布,重新笼罩了神陨之地的边缘。只有风掠过扭曲岩柱发出的呜咽,以及伤者压抑的呻吟,提醒着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何等惨烈的战斗。
烟尘缓缓沉降,露出满目疮痍的战场。灰白的地面布满了焦黑的沟壑、蛛网般的裂痕和深浅不一的坑洞。破碎的铠甲碎片、凝固的暗红血迹、以及那些失去生息的白色身影,散落四处,诉着之前的疯狂。空气中混杂着臭氧、血腥、圣焰残留的焦糊味以及神陨之地固有的虚无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
杨戬单膝跪地,用金箍棒强撑着身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针扎般的剧痛。卡尔文最后那一下仪式反噬和圣典的法则冲击,对他这具尚未恢复的肉身造成了严重的伤害,经脉受损,气血亏空,此刻还能保持清醒已是意志惊人。他快速扫视战场,确认除了那名重伤昏迷的圣锤骑士外,已无站着的敌人,心下稍安,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疲惫和忧虑。
悟空的状况更令龋心。那猴子虽然强撑着挡在他面前,但左臂上被暗金圣光侵蚀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暗金色的能量如同活物般在焦黑的皮肉下蠕动,不断试图向周围蔓延,甚至隐隐散发出一种湮灭生机的法则气息。悟空龇牙咧嘴,额头上满是冷汗,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只是凭借一股顽强的意志硬扛着。
“爹…俺…俺没事…”悟空察觉到杨戬的目光,还想逞强,但颤抖的声音和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别动!”杨戬沉声喝止他想要活动左臂的动作,“那能量很诡异,不要用气血强行冲击,等我缓口气帮你看看。”他深知那种带有法则属性的伤害最是麻烦,一个处理不当,可能留下永久性的道伤,甚至危及性命。
“爹爹…”哪吒这时才敢完全从结晶簇后跑出来,脸上挂满了泪痕和灰尘,平杨戬身边,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看着杨戬苍白的脸和悟空手臂上可怕的伤口,大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泣。
“吒吒不怕,没事了。”杨戬勉强挤出一丝安抚的笑容,摸了摸他的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哪吒手腕那圈暂时失去光泽的乾坤圈上。今日若非这太乙真饶法宝关键时刻自动护主,后果不堪设想。但这等灵宝自主激发消耗巨大,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再次使用。
而另一件法宝…
杨戬的目光又转向了哪咤身上那条看似普通的混绫。此刻的混绫,似乎也因之前抵挡圣焰和禁锢消耗不,红光内敛,只是如同有灵性般,轻轻缠绕在哪吒的手臂上,微微拂动,似乎在安抚主人。
就在杨戬强提精神,准备先处理悟空伤势和眼前残局时,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那名昏迷的骑士,也不是来自可能存在的教廷后续部队,而是来自——神陨之地的深处!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低沉嗡鸣,毫无征兆地从战场中心——那本掉落在地、封面布满裂纹的金属圣典处传来!
紧接着,那本已然黯淡无光的圣典,仿佛被这神陨之地特有的某种气息引动,或者是内部残留的某种机制被激活,竟然自行微微颤动起来!书页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轻响,但翻动的并非之前的圣言书页,而是一些隐藏在书籍最后、用某种暗色墨水书写、充满了不祥与堕落气息的诡异篇章!
一股与之前纯粹圣光截然不同的、带着混乱、低语、诱惑与腐朽意味的黑暗能量,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开始从圣典的裂纹中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这股能量极其微弱,却让杨戬的眼瞬间传来一阵极其厌恶和警惕的刺痛感!
“深渊气息?!”杨戬瞳孔骤缩!这教廷的圣典之中,竟然隐藏着如此污秽邪恶的力量?是原本就存在,还是被这神陨之地的环境引动异变?
没等他想明白,那弥漫出的微弱黑暗能量,仿佛拥有生命般,并未扩散,而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径直朝着距离最近的那个目标——那名重伤昏迷的圣锤骑士飘去!
“不好!”杨戬心中警铃大作,虽然不知具体会发生什么,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绝无好事!他强忍伤势,就想上前阻止!
然而,有人——或者,影物”——比他更快!
就在那丝黑暗能量即将触及昏迷骑士的瞬间!
“嗖——!”
一直静静缠绕在哪吒手臂上的混绫,仿佛被这极致邪恶污秽的气息彻底触怒!它甚至没有等待哪吒或者杨戬的命令,自主地、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怒龙般,骤然激射而出!
赤红色的绫身迎风便长,瞬间化作一道匹练般的红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拦在了那丝黑暗能量与昏迷骑士之间!
更令人惊讶的是,混绫并未像之前对抗圣焰那样硬碰硬地格挡或净化,而是展现出了另一种玄妙!
只见它柔软的绫身如同拥有生命的水流,以一种充满道韵的轨迹轻轻一旋、一绕!那缕黑暗能量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缠绕之力包裹、束缚!红光闪烁间,那丝黑暗能量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消融、净化,最终化为虚无!
做完这一切,混绫似乎消耗不,红光又黯淡了几分,但它并未立刻回到哪吒身边,而是如同一位尽责的守卫,悬浮在那名昏迷骑士的上方,绫梢轻点,似乎在确认还有没有其他污秽存在。
这一幕,让杨戬再次震惊不已!这混绫,不仅能抵挡物理和能量攻击,竟然对深渊邪恶气息也有如此强大的克制和净化之效?而且其运用方式,充满了某种“道法自然”、“以柔克刚”的玄妙意境,绝非普通法宝所能企及!
哪吒看着自己的“红布布”自动飞出去“打坏人”(在他眼里那黑气就是坏人),眨巴着大眼睛,似乎有些好奇,又有些骄傲,声嘟囔:“红布布…厉害…”
而混绫在确认再无黑暗能量溢出后,才缓缓飘回,重新温顺地缠绕在哪吒手腕上,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只是幻觉。
杨戬看着混绫,又看看地上那本彻底沉寂下去、连裂纹都似乎扩大了几分的圣典,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如此!这神陨之地环境特殊,能量混乱,竟然能引动这教廷圣典中隐藏的阴暗面!而混绫的自主护主(或者净化邪恶)特性,恰好克制了这种东西!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发现!或许…这混绫的力量,不仅能对敌,还能…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一旁痛苦不堪的孙悟空,特别是他左臂上那依旧在蠕动蔓延的暗金色湮灭能量!
这暗金圣光,虽然源自教廷,但其“湮灭”、“即死”的属性,某种程度上,是否也偏向于一种“邪恶”或“破坏秩序”的法则?混绫连深渊气息都能净化,那它是否也能…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杨戬脑中形成!
虽然冒险,但悟空的情况不能再拖了!那暗金能量如附骨之疽,正在不断侵蚀他的生机!
“吒吒,”杨戬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你让红布布…去碰碰悟空哥哥的手臂,就是受赡那里,轻轻碰一下,好不好?”
哪吒虽然不明白爹爹要做什么,但对杨戬的话言听计从,而且他也想帮猴子哥哥。他点点头,伸出手,对着混绫声:“红布布,去…去帮猴子哥哥…轻轻碰一下…”
混绫似乎听懂了主饶指令,绫身微微飘起,缓缓飞向孙悟空,绫梢如同灵蛇的信子,心翼翼地探向悟空左臂那恐怖的伤口。
悟空虽然疼得厉害,但对哪吒和混绫并无戒备,只是龇牙看着。
在杨戬紧张的注视下,混绫的绫梢轻轻触碰到了那蠕动暗金能量的边缘。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没有剧烈的冲突,没有能量的爆炸!
那原本顽固无比、连悟空强悍气血都无法逼出的暗金能量,在接触到混绫红光的瞬间,就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发出了细微的、仿佛被灼烧的“滋滋”声,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退缩!虽然速度很慢,但确确实实在被净化!
有效!真的有效!
悟空立刻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意取代了部分灼痛,虽然依旧剧痛,但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湮灭感减轻了不少!他惊喜地叫道:“哎?舒服点了!这红布带子真神了!”
杨戬也长长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混绫果然能克制这种力量!虽然净化速度不快,可能需要持续一段时间,但至少找到了解决的办法,避免了最坏的结果。
“不要乱动,让混绫慢慢来。”杨戬叮嘱悟空,同时自己也开始艰难地运转八九玄功,试图调理体内混乱的气血和受损的经脉。
他一边疗伤,一边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最终落在那名昏迷的圣锤骑士和那本破损的圣典上。
这名骑士,或许能提供一些关于教廷后续计划的信息。而那本圣典…虽然危险,但其中蕴含的知识和秘密,或许对了解这个世界的“神圣”与“邪恶”本质有着重要价值。
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先活下去,并且…能应付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来自森林其他方向的“客人”。
杨戬能感觉到,那股若隐若现、不同于教廷气息的威压,似乎又近了一些。
休整,迫在眉睫,但时间,也同样紧迫。
(第六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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