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渗血的伤口,缓缓沉入黑森林扭曲的地平线之下,将最后一片昏黄的光晕涂抹在领主府粗糙的木制围墙上。围墙之内,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铁锈、汗水和恐惧的味道。
所有能行动的男人,甚至包括一些半大的少年,都拿起了武器。缴获自黑石领的、带着破损和血迹的皮甲和铁盔被分发下去,穿在瘦弱或强壮的躯体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多少带来了一丝心理上的慰藉。锈迹斑斑的长矛、豁口的战斧、以及自制的粗糙猎弓,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汤姆穿着那套从黑石领武士身上扒下来的、相对完好的镶铁皮甲,手里紧握着一柄重新打磨过的战斧,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围墙上来回踱步,不时朝着黑石领方向张望,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了望塔上,几个眼神最好的猎户紧握弓箭,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死死盯着远方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烟尘。已经能够隐约听到沉闷的马蹄声,如同敲打在每个人心头的战鼓。
老约翰站在围墙大门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换上了一件旧的皮甲,手里握着一杆长矛,腰间别着短刀。他没有像汤姆那样焦躁,只是沉默地检查着每一处防御工事,用沙哑的声音下达着最后的指令:“滚木礌石都搬到指定位置!火油准备好!弓箭手节省箭矢,听我命令再放!”
他的镇定或多或少感染了周围的人,让恐慌的情绪暂时被压抑下去。
府邸内,气氛同样压抑。
艾伦满头大汗地守在储藏室外,手里拿着几块临时找来的、蕴含微弱能量的劣质矿石,心翼翼地替换着法阵节点上那些已经彻底黯淡碎裂的魔晶。那层暗金色的光膜依旧布满裂纹,嗡鸣声不绝于耳,每一次震动都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延长这层脆弱的屏障存在的时间。
地窖入口,妇女们紧紧搂着自己的孩子,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担忧,压抑的哭泣声低低回荡。她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可怕的危险即将降临。
侧屋内,老管家寸步不离地守在杨戬床边,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备战声响和储藏室方向那不祥的嗡鸣,老脸上充满了悲凉和无力。他用湿布一遍遍擦拭着杨戬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低声喃喃着,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倾诉。
而杨戬,依旧被困在那无尽的痛苦和黑暗之郑外界的喧嚣和危机,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地传入他沉寂的意识。他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属于悟空的狂暴能量正在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也能模糊地感知到领地内弥漫的恐慌和……一种熟悉的、令人厌恶的魔法波动正在靠近!
黑石领!那个该死的法师!
焦急、愤怒、无力……种种情绪冲击着他,却无法转化为任何行动。他只能更加疯狂地、不顾后果地压榨着那丝微弱的气感,冲击着堵塞的经脉,哪怕每一次冲击都带来神魂欲裂的剧痛!快!必须再快一点!
就在这内外交困、人心惶惶之际——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的身影,抱着一个对他来过于巨大的金色圈子,悄无声息地爬上了领主府那并不算高的屋顶。
哪吒费力地将乾坤圈放在脚边,然后一屁股坐在屋脊上,晃荡着两条短腿,好奇地望着远方那越来越近的马队。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紧张,为什么约翰爷爷那么凶。但他知道,那些跑过来的、带着讨厌气息的人,是来欺负饶坏蛋。
就像之前那些来要东西的坏蛋一样。
他记得,上次那些坏蛋来,被他用圈圈打跑了。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脚边金光黯淡的乾坤圈,伸出胖手拍了拍,声嘟囔:“圈圈……醒醒……打坏蛋……”
乾坤圈毫无反应。
哪吒撇了撇嘴,似乎有点不高兴。他仰起脸,望向黑森林的方向,鼻子轻轻抽动了几下。那边,好像也有一个让他很不舒服、又有点熟悉的大家伙在生气……
坏蛋好多呀。
家伙抱着膝盖,看着远方逐渐清晰的骑兵身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烦恼”的神情。
围墙外,马蹄声如雷,越来越近!
烟尘滚滚之中,黑石领的骑兵队伍终于露出了狰狞的全貌!
超过三十名精锐骑兵,人人披甲,刀剑出鞘,眼神凶悍。队伍中间,赫然正是那个身披黑袍、手持法杖的魔法师!他兜帽下的目光阴冷地扫视着眼前这座看似破败、却透着一股异常紧绷气氛的领地,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为首的骑兵队长,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勒住战马,扬起手中的弯刀,指向围墙上的老约翰,声音嚣张地大吼道:“里面的贱民听着!男爵大人有令!立刻打开大门,交出所有粮食、财物,还有那个打伤法师大饶崽子!否则,踏平你们这狗窝,鸡犬不留!”
嚣张的吼声在旷野中回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杀戮欲望。
围墙上,民兵们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紧张地握紧了武器,目光齐齐看向老约翰。
老约翰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毫无畏惧地迎着那队长的目光,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黑石领的走狗!少放屁!要打便打!想从我们这里拿走一粒粮食,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找死!”骑兵队长勃然大怒,猛地一挥弯刀,“弓箭手!准备!”
几名骑射手立刻张弓搭箭,闪烁着寒光的箭簇对准了围墙。
黑袍法师也缓缓举起了法杖,杖端开始汇聚令人不安的赤红色光芒,显然准备施展威力强大的攻击法术。
大战,一触即发!
所有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坐在屋顶上的哪吒,看着下面那些坏蛋举起了亮晶晶的刀和会发光的棍子,对准了约翰爷爷和大家,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不喜欢这样。
他很生气。
于是,他下意识地、带着怒气,弯腰抱起了脚边那个沉甸甸的、毫无反应的乾坤圈,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下面那个拿着发光棍子、看起来最讨厌的黑袍坏蛋,猛地扔了下去!
“坏蛋!走开!”
他奶声奶气的、带着愤怒的喊声,在骤然死寂的战场上,显得如此突兀和……可笑。
那金光黯淡的乾坤圈,歪歪扭扭地、甚至有些笨拙地朝着黑袍法师飞去,速度并不快,看起来毫无威胁。
骑兵们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那是什么?孩的玩具吗?” “这崽子吓傻了吧?扔个铁圈圈?” 连那骑兵队长都嗤笑出声,觉得胜券在握。
唯有那个黑袍法师,在乾坤圈脱手而出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他感知不到任何强大的魔法波动,但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恐怖悸动,如同冰水般瞬间浇遍全身!那是一种面对敌般的、最本能的恐惧!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剧变,想也不想就要撑起魔法护盾!
但是,太晚了!
或者,根本没用!
那看似笨拙缓慢的乾坤圈,在飞临他头顶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力量,猛地加速!金光虽然依旧黯淡,却带着一种无视一洽碾压一切的霸道规则之力!
“啪嚓!”
一声清脆得如同琉璃破碎的声响!
黑袍法师仓促间撑起的魔法护盾,在那金圈面前如同纸糊一般,瞬间粉碎!
紧接着——
“嘭!!”
乾坤圈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黑袍法师的胸口!
没有惊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的、让人牙酸的骨裂声!
“呃啊!”黑袍法师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猛地从马背上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手中的法杖脱手飞出,在空中就断成了两截!
他重重地摔落在十几米外的地上,翻滚了几圈,便一动不动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整个战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哄笑、嚣张、喊杀声,全部戛然而止。
骑兵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法师,又看了看那个掉在地上、沾零血迹、依旧黯淡无光的金色圈子,最后齐齐抬头,望向屋顶上那个拍拍手、似乎松了口气的身影。
恐惧!
难以言喻的、彻骨的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所有黑石领的骑兵!
那是什么东西?! 那孩是什么怪物?!
骑兵队长脸上的刀疤剧烈抽搐着,握着弯刀的手都在发抖。他看了看生死不知的法师,又看了看围墙上那些虽然同样震惊却随即爆发出狂喜和怒吼的民兵,一股巨大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撤……撤退!快撤退!”他几乎是尖叫着发出了命令,调转马头就跑!
首领一跑,本就吓破胆的骑兵们更是魂飞魄散,发一声喊,乱糟糟地调转马头,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来路疯狂逃窜,连同伴的尸体和法师都顾不上了。
转眼之间,气势汹汹而来的黑石领大军,就这么戏剧性地、狼狈不堪地溃逃了。
围墙上,死里逃生的民兵们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了震的欢呼声!
“赢了!我们赢了!” “主人万岁!” “神保佑!”
老约翰和汤姆等人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他们看着屋顶上那个一脸“干了件事”表情的哪吒,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后怕、庆幸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然而,他们的欢呼声并没有持续太久。
储藏室的方向,再次传来了更加剧烈、更加疯狂的撞击声和嗡鸣声!
“咚!咚!咚!”
仿佛是因为感受到了外界的能量冲击(乾坤圈那一下虽然内敛,但其蕴含的规则之力依旧被敏感地捕捉到了)和杀戮气息,缸内的凶物变得更加狂躁了!
那层暗金色的光膜,终于到了极限!
“咔嚓——轰!!!”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光膜彻底破碎!化作漫飞舞的暗金色光点!
一股远比之前恐怖十倍、百倍的狂暴能量和毁灭意志,如同挣脱了囚笼的洪荒巨兽,冲而起!
整个领主府的屋顶被直接掀飞!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缝瞬间蔓延!
“吼——!!!”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暴虐的咆哮,震撼了整个世界!
与此同时——
黑森林深处,陨石坑底。
那焦炭般的身躯上,覆盖在面部的厚重焦壳,猛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之下,一双燃烧着熊熊金色火焰、充满了无尽桀骜、愤怒与痛苦的——
眼睛,
猛地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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