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信使”冒险者意味深长的最后一瞥，如同冰冷的针尖，刺破了领地表面短暂的宁静。杨戬站在窗边，指间摩挲着那份用料考究却暗藏杀机的请柬，独眼中寒光流转。
鸿门宴吗？他杨戬又何曾惧过？
正好借此机会，亲眼看看黑石领的虚实，看看那位男爵背后还藏着什么魑魅魍魉。一味被动防御，绝非他的风格。
他将请柬随手扔在桌上，目光再次投向楼下。那个叫灰岩的车夫，不知何时又换了个草堆靠着，帽檐压得低低的，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兴趣，依旧那副懒散模样。
但杨戬几乎可以肯定，刚才那“信使”的动作，绝对没有逃过这家伙的眼睛。
这个灰岩，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来历不明，目的成谜，却总能精准地搅动暗流。他那封警告信，此刻看来，更像是一种提醒，或者……一种试探性的投资？
杨戬按下心中诸多猜测，当务之急是应对黑石城的邀请，以及更重要的——尽快获取更多关于遗迹的线索。艾伦的破译工作已经进入关键阶段，急需更多实物证据支持。
他转身下楼，再次来到艾伦的窝棚。
艾伦正对着一堆写满符号的草纸抓耳挠腮，面前还摆着那几块杨戬带回的石头碎片。看到杨戬，他立刻抬起头，眼中带着兴奋和苦恼交织的神色：“大人！您来得正好！这几个新符号提供了关键线索，但也引出了更多矛盾点！特别是关于‘门扉’稳定性的描述，前后似乎不一致……”
杨戬抬手打断他：“破译的细节稍后再。我现在需要知道，以你目前的研究，那处遗迹最可能的核心区域，或者可能存放重要记录的地方，在哪里？如果再次探索，应该重点搜寻什么位置？”
艾伦愣了一下，随即推了推眼镜，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快速在杂乱的草纸中翻找着，抽出一张画着简易遗迹结构推测图的兽皮。
“大人，根据现有符号的上下文关联，以及建筑结构的常见布局推断，”艾伦指着兽皮上几个被重点标记的区域，“如果那处遗迹真的是一处‘界标’或者‘观测点’，那么最重要的信息，最有可能存放在三个地方。”
“其一，是中央祭坛区域，也就是您之前提到发现洪荒文字和空间涟漪的地方。那里是能量中枢，但也是最危险、破坏最严重的区域。”
“其二，是可能存在的‘档案馆’或‘星象台’，通常位于遗迹的东侧或北侧较高处，用于记录和观测。根据符号暗示，这类建筑往往用‘坚不可摧的黑曜石’或‘星空金属’加固，或许能在坍塌中保存得更完好。”
“其三，是‘守护者圣所’或者‘能源核心室’。”艾伦的声音压低了一些，指着推测图下方一个标着危险符号的区域，“符号中提到‘汲取地脉之力’、‘非礼勿近’，可能位于地下，是遗迹的能量来源，也是最可能残留强大防护或陷阱的地方，极度危险！”
他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看着杨戬：“如果能找到这三处地方的任何一处，尤其是后两者，我们绝对能有颠覆性的发现！但是大人，那地方太危险了！上次的坍塌……”
“危险也要去。”杨戬语气斩钉截铁，“你的破译至关重要，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告诉我具体方位和识别特征。”
艾伦见杨戬决心已定，不再劝阻，而是更加详细地讲解起来，甚至用炭笔在草纸上画出了更详细的方向标识和可能的入口特征。
杨戬认真记下，心中已有了清晰的行动计划。
离开窝棚，他找到汤姆和老约翰，将自己准备再次深入森林探查遗迹的决定告知二人。
两人自然又是一番担忧和劝阻，但见杨戬态度坚决，也只能领命。
“我离开后，领地一切照旧，但需更加警惕。”杨戬吩咐道，“汤姆，巡逻侦查不能停，尤其注意黑石城方向的动静。老约翰，看好家，照顾好艾伦和哪吒。那个灰岩……盯紧他，但暂时不要动他。”
“大人，您这次带多少人去？”汤姆问道。
“精兵简从，还是上次的原班人马，山姆他们对森林熟悉。另外，把艾伦也带上。”杨戬道。艾伦的破译知识，在遗迹现场或许能起到关键作用。
“艾伦先生？他的身体……”老约翰担心道。
“他的伤已无大碍，而且此行需要他的头脑。”杨戬道，“去准备吧，明日清晨出发。”
“是！”汤姆和老约翰领命，匆匆下去安排。
杨戬回到领主府二楼，开始整理行装。长剑、绳索、伤药、干粮，还有那些可能用上的卷轴（除了黑色）和符牌。
当他拿起那支土黄色的、可能蕴含防御法术的卷轴时，目光微微一顿。教廷对魔法物品的敏感，让他对此多了几分顾忌。但遗迹之中危机四伏，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他沉吟片刻，还是将其收入行囊。
“爹爹？”哪吒似乎感觉到爹爹又要离开，丢开手中的石子，爬过来抱住他的腿，仰着脸，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依恋和不舍，“……不去……”
杨戬心中一软，蹲下身，揉了揉儿子柔软的头发：“爹爹有事要办，很快就回来。哪吒在家要听话，不许捣乱，知道吗？”
哪吒嘴一瘪，把脸埋进杨戬的膝盖，声哼唧着，显然不高兴。
杨戬叹了口气，耐心安抚了好一会儿，又拿出那只被画花的乾坤圈逗他，家伙的情绪才稍微好转一些，但依旧粘着他不放。
然而，就在杨戬以为已经安抚住儿子，准备起身继续收拾时，哪吒却突然抬起头，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带着明显担忧和害怕的语气，清晰地吐出几个词：
“爹爹……不去……黑黑……洞里……怕怕……有东西……哭……”
杨戬的身体猛地一僵！
黑黑洞里？怕怕？有东西哭？
哪吒怎么会知道他要去找遗迹？还预感到里面有危险？
是巧合？还是……那深藏的神魂碎片，对与洪荒相关的事物产生了某种超越时空的感应？！
他看着儿子那双写满真切恐惧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哪吒……你……”他试图问得更清楚些。
但哪吒似乎耗尽了对那种模糊感应的表达，又变回了那个懵懂的幼儿，只是重复着：“怕怕……爹爹不去……抱抱……”张开手臂要杨戬抱。
杨戬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心情沉重如山。
儿子的预感，绝非空穴来风。那处坍塌的遗迹，绝对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艾伦破译出的“亡者回响”、“法则扭曲”，恐怕不仅仅是文字记载。
但正因为危险，他才更要去！
不仅仅是为了线索，更是为了搞清楚，那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是否会威胁到哪吒，威胁到整个领地！
他必须去！
“乖，不怕。”杨戬轻拍着儿子的背，声音异常温柔，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爹爹很厉害，会没事的。你乖乖在家等爹爹回来，好不好？”
哪吒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不再话，只是手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这一夜，杨戬几乎没睡。他一边整理装备，一边反复推演着可能遇到的危险和应对策略，同时还要安抚异常粘人、睡不安稳的哪吒。
次日清晨，刚蒙蒙亮。
汤姆已经带着上次探索遗迹的原班人马——猎人山姆、铁匠汤姆、以及另外九名最精锐可靠的民兵，在楼下等候。每个人都装备整齐，神情肃穆。
艾伦也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来了，里面塞满了他的笔记、拓印工具和测量仪器，脸上带着学者特有的、对未知的兴奋与紧张交织的神情。
杨戬将还在熟睡的哪吒心地交给老约翰和妇人，仔细嘱咐了一番，尤其强调绝不能让家伙再靠近窗户。
老约翰抱着少爷，老泪纵横：“大人……您一定要平安回来啊！领地不能没有您，少爷也不能没有爹爹啊！”
“放心。”杨戬重重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目光扫过众人，“守好家，等我回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领主府二楼窗口，毅然转身，带着队，再次踏入了晨雾弥漫、危机四伏的黑森林。
队伍沉默而迅速地前行，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速度快了许多。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
在队伍离开后不久，营地角落的草堆里，那个本该还在“熟睡”的灰岩，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
他望着杨戬队消失的方向，嘴角那丝玩味的弧度再次浮现，低声自语：
“源海弃壤的回响……可不是那么好听的。二郎真君，你这趟浑水，蹚得可是越来越深了……”
完，他伸了个懒腰，重新躺回草堆，帽檐下的目光却变得幽深起来，仿佛能穿透重重密林，看到那支走向深渊的队。
而此刻，黑森林深处，那片早已坍塌的遗迹废墟之下，无尽的黑暗之郑
仿佛是为了印证哪吒那不详的预福
一声极其微弱、扭曲、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的……
呜咽声，
隐隐约约地，
从废墟最深处，
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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