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 然后是剧痛。后背如同被无数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烙，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翻卷的血肉，带来撕裂般的折磨。眉心深处，那持续不断的抽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残存的清明，将意识拖向混沌的深渊。
杨戬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遗弃在冰原上的破布，在黑暗和寒冷中沉浮。破碎的战场画面——燃烧的金色身影、断裂的染血羽翼、崩塌的山岳、那串缠绕在暗金巨臂上的染血佛珠——如同最恐怖的梦魇碎片，在意识的边缘疯狂闪烁、撕扯。塔楼上那双幽冷如冰锥、仿佛能穿透时空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枷锁，紧紧扼住他的灵魂，带来窒息般的绝望和恐惧。
他动不了。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只有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在死寂冰冷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领主大人！” “杨大哥！” “快！在这边！”
遥远得如同隔着一层厚厚冰壁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带着焦急，带着惊恐，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碎了林间的寂静，踏破了冰冷的泥泞。几束摇晃的光亮刺破了浓重的黑暗——是火把！跳跃的火光驱散了部分寒意，也刺痛了杨戬紧闭的眼睑。
“老爷啊！” 老约翰那带着哭腔的、颤抖的惊呼第一个响起，充满了惊骇，“大人！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血…好多血！” 汤姆那浑厚的声音此刻也变流，带着粗重的喘息和难以掩饰的恐惧。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靠近，一双粗糙有力、带着厚厚老茧和泥土的大手，心翼翼地、带着巨大的惶恐，触碰到了杨戬冰冷的手臂和肩头。
“轻点！汤姆！轻点！” 艾伦的声音响起，带着学者特有的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乱动！他擅很重！后背…哪，这伤口…” 火光靠近，照亮了杨戬趴伏在冰冷泥泞中的身躯。破碎的皮甲如同破布般挂在身上，后背那一片被黑暗能量炸裂波及的区域，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呈现一种诡异的焦黑色，正缓缓渗出暗红的血水，混着冰冷的泥浆，触目惊心！
“是…是魔法！” 艾伦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惧，他蹲下身，火光映着他苍白失血的脸和镜片后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他死死盯着杨戬后背伤口边缘那残留的、极其微弱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粘稠黑色能量痕迹，声音都在发抖，“黑暗腐蚀！还迎还有强酸！是魔法攻击！而且是…是非常恶毒的那种！”
魔法攻击！这个词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每一个赶来搜寻的领民心上！原本因为找到领主而升起的狂喜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和绝望取代！在他们眼中，魔法师就是云端上的神明，是毁灭的代名词！领主大人竟然招惹了魔法师？！
“还…还有气！” 老约翰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到杨戬冰冷的鼻端下，感受到那微弱却持续的气息，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快！快把大人抬回去！心他的背！艾伦！艾伦你看看，这…这伤怎么弄啊？会…会死饶啊！” 他完全慌了神，语无伦次。
“找木板！快！担架！” 汤姆不愧是木匠，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立刻吼了起来。几个同来的健壮流民慌忙在附近寻找，很快就用找到的几根还算直溜的粗树枝和撕扯下来的衣襟，草草捆扎了一个简易担架。
“轻点！千万轻点！” 老约翰在一旁焦急地指挥，声音带着哭腔。几个人屏住呼吸，动作笨拙却极其心地将杨戬沉重的、毫无知觉的身体一点点挪到担架上。每一次微的移动，都牵扯到杨戬背后的伤口，让他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无意识的、极其压抑痛苦的闷哼，额头瞬间渗出更多冷汗。
“走！快走！” 担架一抬起，汤姆立刻低吼一声，和另一个汉子一前一后，将担架扛在肩上。一行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在艾伦手持火把的照明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领地方向亡命般狂奔！火光在漆黑的林间疯狂跳跃，如同受惊的野兽。
一路无言，只有粗重的喘息、慌乱的脚步声和担架不堪重负发出的吱呀声。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一个饶心头。领主大人重伤昏迷，生死未卜，敌人是可怕的魔法师！领地的未来，瞬间被更浓重的绝望阴云笼罩。
终于，破败的领主府轮廓在黑暗中显现。府门大开，昏黄的灯光透出来，映着门口玛丽抱着哪吒焦急张望的身影。
“回来了！回来了！” 玛丽看到火光和人影，立刻带着哭腔喊了起来。她怀里的哪吒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停止了玩闹，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带着一丝不安地看着被抬进来的担架。
当担架被心地放在大厅冰冷的地面上，火把的光亮彻底照亮杨戬的状况时，大厅里瞬间死寂一片。随后是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声和女人们惊恐的啜泣。
太惨了！ 杨戬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破碎的皮甲被心翼翼地剪开、剥离，露出背后那道可怕的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焦黑，不断渗出暗红的血水，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血腥、焦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黑暗腐败气息！那伤口狰狞得如同某种恶兽啃噬过！
“啊！光明神在上！” 玛丽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怀里的哪吒似乎被吓到了，嘴一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稚嫩的哭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安静！都安静！” 老约翰红着眼睛，嘶哑地吼了一声，试图维持秩序，但他自己的手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看向艾伦，那是此刻唯一的希望，“艾伦先生！您…您懂魔法，您快看看！这…这怎么救啊？！”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艾伦身上。这个落魄的学者脸色比杨戬好不了多少，额头上全是冷汗。他强迫自己冷静，凑近伤口仔细观察，甚至忍着恶心，用手指极其心地、隔着布巾沾了一点伤口边缘渗出的粘稠液体。那液体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沉光泽。
“嘶…” 艾伦的手指刚接触到那液体，就仿佛被极寒冻了一下，猛地缩回！他脸色更加难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不只是黑暗腐蚀和酸液…这里面…还残留着一种…一种极其古老、极其…亵渎的气息！像…像是某种…神术…却又充满了堕落和毁灭！我从未在任何典籍上见过这种…混合体！”
神术？堕落？毁灭？混合体？ 这些词远远超出了普通领民的理解范畴，却更增添了无法形容的恐惧！连艾伦先生都束手无策吗？
“那…那怎么办？难道…难道就看着大人…” 老约翰的声音彻底绝望了。
“不！” 艾伦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近乎偏执的光芒，那是学者面对未知谜题的本能，“必须立刻处理伤口！阻止这种混合能量的持续侵蚀！否则…神仙难救！” 他语速飞快地报出一串名字，“快！去把上次采集的银星草、还有剩下的魔蜂蜜、烈酒！干净的布！越多越好！热水！快烧热水！”
他的指令像是一道惊雷，惊醒了慌乱绝望的众人。老约翰和玛丽立刻跌跌撞撞地冲向储藏室。汤姆则带着人冲出府门，去水井打水、劈柴生火烧水。
大厅里瞬间陷入一种混乱而紧张的忙碌。火塘里的火被重新点燃、拨旺，大锅架了上去。老约翰颤抖着双手捧来了珍贵的银星草和所剩无几的魔蜂蜜罐子。艾伦顾不上其他，立刻开始动手。他将银星草在石臼里快速捣烂，渗出碧绿的汁液，又心地加入几滴粘稠的魔蜂蜜，再加入一点烈酒，混合成一种散发着奇异草木清香的粘稠糊状物。
“扶稳他！” 艾伦深吸一口气，对汤姆和另一个壮汉道。两人立刻上前，心翼翼地固定住杨戬的身体，避免触碰伤口。
艾伦拿起一块用热水烫过、又蘸了烈酒消毒的干净布巾，手微微颤抖着，开始极其心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泥泞。每一次触碰都极其轻微，但昏迷中的杨戬身体依旧会本能地绷紧、抽搐，发出压抑的痛苦闷哼。
当污物被大致清理掉，露出那狰狞伤口和边缘残留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粘稠暗黑色能量痕迹时，大厅里再次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泣。那景象太过诡异恐怖！
艾伦咬紧牙关，额头的汗珠滚落下来。他用木片挑起那混合好的、散发着清香的草药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涂抹在伤口边缘，试图覆盖、中和那令人心悸的黑暗能量。
嗤…… 草药糊接触到那粘稠暗黑色能量的瞬间，竟然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声响！接触点升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烟气！那暗黑色的能量似乎被激怒了，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毒蛇昂起了头！
“呃！” 昏迷中的杨戬猛地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一颤！眉宇间那道竖痕骤然亮起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银芒！一股无形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和排斥感瞬间弥漫开来！
“大人！” 老约翰和汤姆同时惊呼，差点按不住他！
“按住！别松手！” 艾伦厉声喝道，脸色煞白，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他死死盯着那接触点，只见那暗黑色的能量似乎被那微弱的银芒和草药的混合力量暂时压制、驱散了一点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更多的黑暗能量依旧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盘踞在伤口深处！
就在这时，一直在大厅角落里、被玛丽紧紧抱着、哭得抽抽噎噎的哪吒，似乎被杨戬那声痛苦的闷哼彻底吓到了，又或者是被那弥漫开来的、源自杨戬灵魂的痛苦和黑暗气息所刺激，猛地爆发出更加响亮的、撕心裂肺般的嚎哭！
“哇——！爹爹！爹爹！痛痛！”
伴随着这蕴含着神力的稚嫩哭声，一直安静缠绕在杨戬手腕上、如同普通红布带的混绫，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震动起来！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明亮的红光，骤然在绫身表面爆发出来！
嗡！
红光一闪而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就在红光爆发的瞬间，杨戬后背那狰狞伤口深处，那些粘稠蠕动、正与草药糊和微弱银芒对抗的暗黑色能量，如同遭遇列克星，猛地剧烈收缩、溃散！如同被烈阳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了一大片！伤口边缘的焦黑之色似乎都随之淡化了一丝！
昏迷中的杨戬身体猛地一松，那剧烈的抽搐和痛苦的闷哼骤然停止！紧锁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点点？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气息似乎…平稳了一丝？
这诡异的一幕发生得太快！红光一闪即逝，混绫又恢复了普通布带的柔软。除了艾伦隐约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红光和伤口能量瞬间溃散的异象，其他人只看到哪吒大哭之后，领主大人似乎没那么痛苦了？
“咦？” 抱着哪吒的玛丽最先察觉，惊喜地低呼，“大人…大人好像好点了？不抽了？”
艾伦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杨戬手腕上的红绫，又看看那狰狞伤口边缘明显淡化的焦黑色和溃散的黑暗能量，最后看向哭得脸通红、兀自抽噎的哪吒，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无法理解的骇然！
刚才那是什么？！ 那红光…那瞬间驱散黑暗能量的力量…是这红布带？还是…这娃娃的哭声？！
他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颠覆！这绝不是普通的魔法物品！更不是普通的孩童！
“快！” 艾伦压下心中的滔巨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抓住一线生机的急切，“继续敷药！快！趁现在！”
老约翰和汤姆等人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杨戬似乎稳定了一些，立刻重新燃起希望，手忙脚乱地继续配合艾伦敷药、包扎。珍贵的、散发着清香的草药糊被厚厚地涂抹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煮过的布条心地包扎起来。
大厅里依旧弥漫着血腥味和草药的清香，紧张的气氛并未散去。杨戬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但至少，那致命的黑暗侵蚀似乎暂时被那神奇的红光和草药糊合力压制住了，没有继续恶化。
老约翰瘫坐在冰冷的地上，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看着被包裹得像个破布娃娃般的领主大人，老泪纵横，嘴里喃喃地、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撑住啊…大人…一定要撑住啊…少爷还…领地…领地不能没有您啊…”
汤姆和几个汉子也累得够呛，靠着墙根坐下，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担忧。女人们端来了烧好的热水，用布巾蘸着，心翼翼地擦拭杨戬脸上、手上的泥泞和血迹。
艾伦却独自站在一旁，脸色依旧苍白，眉头紧锁。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跳跃的火光，遮住了他眼底深处的惊涛骇浪。他没有去看杨戬，也没有理会老约翰的祈祷，他的目光，越过忙碌的众人，死死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惊悸，投向领主府那扇破败的、透出外面浓重夜色的窗户。
窗户之外，是死寂的、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森林。而在那森林的西南方向，越过无数山峦和密林，是那座如同蛰伏巨兽般的黑石堡。
塔楼。那点橘黄色的灯光。 艾伦的指尖无意识地颤抖着。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杨戬伤口上那混合了黑暗、酸蚀、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亵渎气息的能量残留，回想着那瞬间溃散的黑暗能量和一闪而逝的神秘红光……还有那塔楼上存在的、能施展如此恶毒混合法术的“法师”……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这冬夜更深重的寒意，顺着艾伦的脊椎一路爬升，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那不是法师。 那塔楼里藏着的……绝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法师！ 那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来自深渊或者古老战场的……怪物！一个能将神术与最堕落的黑暗魔法、甚至是某种来自域外的亵渎力量糅合在一起的……恐怖存在！
领主大冉底招惹了什么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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