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用邪血绘制的面具和“画皮者，死”的警告，如同淬毒的冰刺，深深扎在云芷的心头，寒意并非源于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来自于对方对她核心秘密的精准洞悉。
“画皮师”。
这个连萧绝都未必完全明晰、只存在于那本古老札记和她血脉深处的身份，竟被这藏身黑暗的对手一语道破。这绝非寻常江湖势力或一个逃亡遗孤所能知晓的范畴。对方的触角，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接近这个帝国最核心、也最肮脏的隐秘。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血书上，那狂乱的笔迹中透出的，不仅仅是对她调查行为的憎恨，更带着一种……被触及根本利益的、近乎疯狂的怨毒。这不像是一个单纯执行杀戮命令的杀手所能拥有的情绪。
脑海中，无数线索开始碰撞、交织。
禹州科举旧案，牵扯的是前朝官员；户部漕运亏空，动摇的是国本税基；而如今科举期间的连环谋杀，目标直指士林未来。这一系列事件，无论最终目的是复仇还是灭口，其造成的影响，都在剧烈地冲击着朝堂的稳定。
谁最乐见于朝堂动荡？谁最希望看到皇帝焦头烂额，威信受损？
谁又对她云芷，这个因“双生案”崛起、手持金牌、深受皇帝信任（至少在明面上）的女子，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长春宫，皇后慕容氏！
她完全有动机。萧绝离京，是她铲除异己、削弱皇帝臂助的绝佳时机。利用甚至策划这场“鬼影”索命的戏码，一则可以清除可能与当年旧案有牵连、如今可能威胁到她儿子地位的知情人（某些禹州籍举子若有幸高中，未必不会翻旧账）；二则可以制造恐慌，打击科举的公信力，让皇帝脸上无光；三则，可以借此混乱，将黑手伸向她云芷！
“借刀杀人”。
好一招毒计！若她云芷死在“鬼影”手中，皇帝和萧绝纵然震怒，也只会将账算在虚无缥缈的“索命鬼”或那个被推出来的“周彦”身上，皇后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甚至还能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巩固她受害者的形象。
云芷走到窗边，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宫墙，落在了那座金碧辉煌却阴冷如墓的长春宫。慕容氏……她不仅心狠手辣，其麾下，恐怕还网罗了一些精通邪术诡道的能人异士。那厌胜钱，那能操控人心、制造恐惧的邪法，那神出鬼没的“鬼影”杀手，或许都出自皇后的授意与支持！
否则，如何解释对方对她“画皮师”身份的知晓？皇室秘档之中，或许就记载着关于前朝“画皮师”的只言片语，而皇后，恰好有权接触这些秘辛！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云芷。如果她的猜测属实，那么她面对的，将不再是某个单一的复仇者或杀手组织，而是一个盘踞在帝国权力顶端、掌握着邪恶力量、并且对她知根知底的庞大势力！
她重新回到画案前，将代表皇后的标记，与“禹州旧案”、“厌胜钱”、“鬼影”、“周彦（可能存在的替罪羊）”用朱笔连线。一张更加庞大、也更加狰狞的阴谋网络，在纸上逐渐清晰。
皇后的阴影，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在整个事件的上空。
但这并未让云芷感到绝望，反而让她的思路更加清晰。明确了真正的对手是谁，才能进行有效的防御和反击。
皇后想借“鬼影”这把刀杀她，那她便要先一步，折断这把刀，并且，顺着刀柄，揪出那只握刀的手！
当前最紧迫的，依旧是破解“鬼影”之谜。那枚崩落的金属碎片，阿夜看到的黑袍内的古怪符号，是直指“鬼影”背后技术支持的关键。只要找到这些物件的来源，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皇后的马脚。
还有孙耀祖，这个侥幸存活的活口，一旦他能稳定情绪，出其父辈与周文渊案的真正关联，很可能成为撕开皇后伪装的突破口。
云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她将那张血书心收起，与金属碎片等物证放在一起。这是挑衅，也是证据。
她走到《鬼影图》前，掀开绒布一角，看着那惨白空洞的面具。
皇后的阴影已然浮现，但她云芷，也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的画笔，不仅能绘骨绘魂，也能……诛心。
这场在黑暗中展开的博弈，因为皇后的介入，变得更加凶险，却也让她看清了最终的敌人。
她提起笔，蘸取银朱，在那幅巨大的北境舆图旁，缓缓写下四个字：
“以笔为龋”
灯光下，她的身影挺拔而孤绝，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瞄准了宫廷最深黑暗的利剑。
皇后的阴影固然可怖，但光照进黑暗，从来不需要得到黑暗的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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