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双生重合图》如同定海神针，镇住了所有翻涌的质疑与暗流。云芷那番超越常理的“绘骨”阐述，将画像提升到了铁证的高度，无人再敢轻易置喙。真皇子的身份，在画像与血脉理论的双重印证下，已无可动摇。
然而，皇帝的怒火并未平息，反而因为真相的残酷而燃烧得更加炽烈。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扫过下方战战兢兢的群臣，最终，牢牢锁定了脸色惨白如纸、身形微微晃动的皇后。
“慕容氏，”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每一个字都砸在皇后紧绷的神经上，“皇子寻回，本是大喜事。然，其遭遇如此非人折磨，囚禁地牢，神智受损……更有替身白墨，意图李代桃僵！这一切，你，身为中宫之主，作何解释？！”
这已几乎是赤裸裸的质问！
皇后慕容氏浑身一颤，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的感觉让她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瞬间涌出，不是伪装，而是极致的恐惧与绝望催生出的真实反应。
“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对此事一概不知啊！”她抬起泪眼，声音凄厉，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定是有人……有人刻意构陷臣妾！见不得臣妾与嫡子安生！陛下明鉴啊！”
她将矛头隐晦地指向了萧绝，乃至可能支持萧绝的势力。这是她最后的挣扎。
萧绝冷眼旁观，并未急于反驳。他知道，仅凭目前的证据，虽然能将皇后逼入绝境，但要将其彻底钉死，还需要最致命的一击——来自受害者的直接指认！
就在皇后哭诉、朝堂气氛再次陷入僵持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守在殿门的侍卫似乎在与什么韧声交涉。
萧绝眸光一闪，适时开口：“陛下，殿下虽身心受损，不便久留朝堂，但臣已请云画师以特殊之法，暂时安抚殿下心神。或许……殿下可于殿外，隔帘辨认一二。”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让那个神智不清的皇子亲自指认？这可能吗？
皇帝眼中精光爆射，毫不犹豫：“准！”
片刻后，两名内侍心翼翼地抬着一架轻便的步辇，停在了金銮殿大门之外。步辇四周垂着薄薄的纱帘，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个瘦削的身影。云芷静立在步辇之侧，手中并未拿任何画具，只是目光沉静地望向殿内。
而就在步辇旁，皇帝身边最信任的老内侍，引着数名宫中品级较高、且与各方势力牵扯不大的内侍监、宫女嬷嬷，排成一列，垂首肃立。这其中，就包括皇后宫中那位权势熏、一向低调谨慎的内侍总管——高德禄！他依旧微微躬着身子，面容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下，看不出丝毫情绪。
“宸儿，”皇帝的声音透过殿门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与引导，“你仔细看看，外面这些人中，可有你……熟悉，或畏惧之人？”
殿内殿外，所有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纱帘后的身影似乎动了动，传来几声细微的、不安的呓语。
云芷靠近步辇，用极低的声音了几句什么，仿佛在安抚。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突然——
纱帘后的身影猛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撕裂了寂静！
“啊——！！不要过来！不要打我！药……我不喝……不——！！”
是萧宸的声音！虽然含糊，却充满了真实的、浸透骨髓的恐惧！
紧接着，一只瘦得皮包骨头的手猛地从纱帘后伸出，手指颤抖地、笔直地指向了队列中的一人——
正是内侍总管高德禄！
“是他！是他！黑色的药……苦……锁链……冷……啊啊啊！！”萧宸的声音变成了崩溃的嚎哭，充满了无助与绝望，“母后……母后……他听母后的……都是……都是……”
语无伦次，却字字诛心！
“轰——！”
如同惊雷炸响在金銮殿顶！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高德禄身上！就连皇后慕容氏，也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最信任的心腹，眼中充满了惊骇与……一丝被背叛的疯狂。
高德禄一直低垂的头，终于缓缓抬起。帽檐下的阴影褪去，露出了一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没有惊慌，没有辩解，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释然。
他无视了所有饶目光，只是望向龙椅上的皇帝，缓缓跪倒在地，声音平稳得可怕：
“奴才……认罪。”
承认了！
他竟然直接承认了！
“为何？”皇帝的声音冰寒刺骨，蕴含着毁灭的风暴。
高德禄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扭曲的、近乎虔诚的疯狂：“为了皇后娘娘！为琳出的皇子殿下！陛下，双生子乃不祥之兆，动摇国本！柳贵妃母子若在，终成嫡子殿下心腹大患！奴才……奴才不得已，寻得流落民间的皇子后，只能出此下策！囚禁真身，培养替身，待时机成熟，便可让一个完全听命于娘娘的‘皇子’回归，永绝后患，稳固中宫与嫡统！”
他将所有的罪责，一肩担下！动机冠冕堂皇——为了维护皇后与嫡子的地位！
皇后慕容氏听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凉。她确实嫉恨柳贵妃，也确实希望嫡子地位稳固，但她从未……从未下达过如此疯狂的命令！是高德禄！是他揣摩她的心意，自行其是，还是……他背后另有其人，此刻将他推出来做替死鬼？！
她想尖叫，想辩解，但在皇帝那如同看死人般的目光下，在她自己都无法洗脱的嫌疑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好……好一个忠仆！”皇帝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杀意，“为了主子，便可囚禁龙子，祸乱朝纲？！来人！”
殿前侍卫轰然应诺。
“将逆贼高德禄，打入牢，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皇后慕容氏，”皇帝的目光转向瘫软在地的皇后，冰冷无情，“驭下不严，纵容包庇，难辞其咎！即日起，禁足凤仪宫，无旨不得出！宫中一应事务，交由德妃暂理！”
尘埃，似乎暂时落定。
指认真凶，揪出了皇后身边最恶毒的爪牙。
皇后虽未直接被定罪，但失势已成定局。
萧绝看着被侍卫拖下去、面色平静得诡异的高德禄，又看了看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灵魂的皇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高德禄认罪得太干脆了。
干脆得……像是早就准备好的结局。
他真的，就是最终的黑手吗？
还是，这依旧只是……弃车保帅？
金銮殿上的风暴暂歇，但萧绝知道，水面下的暗流，或许才刚刚开始真正涌动。
（第一百零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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