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与草木的湿润气息。阳光穿透薄雾，将学府亭台楼阁上的水珠映照得晶莹剔透。
符玄的生物钟让她准时醒来。睁开眼的瞬间，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雨夜、棋局、还有那个借宿在此、此刻正睡在隔壁客间（或者，是被她强行安排过去的）的家伙。
她起身，动作比平日更轻缓些，换好日常的月白校服，对着镜石整理仪容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外。
只见三秋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正挽着袖子，在她院角落的那方石质水槽边，就着冰凉的泉水，有些笨拙地…搓洗着他自己那套昨夜被雨淋湿的衣物？
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专注的侧脸，水珠溅起，在他挽起的手臂上划出亮晶晶的弧线。那副样子，与他平日挥剑时的凌厉或调侃她时的痞气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罕见的、居家的笨拙与认真。
符玄微微怔住。她没想到他会自己动手洗衣服，还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要么用灵力粗暴地烘干，要么直接丢给学府的浣衣处。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三秋抬起头，正好对上她落在窗边的身影。他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举起手里那件湿漉漉的、还在滴水的靛蓝色外衫，朝她晃了晃，露出一个“看，我多勤快”的表情。
符玄：“…”
她默默移开视线，转身离开窗边，耳根却有些发热。这个笨蛋…洗个衣服也能笑得那么…傻气。
她走到书案前，准备开始今日的晨课推演。铺开符纸，研磨灵墨——正是用那琉璃星鳟鳞片制成的、流光溢彩的新墨。笔尖蘸饱墨汁，她凝神静气，正要落下——
“喂，古板！”
三秋的声音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他显然已经快速“处理”完了他的衣物（效果存疑），带着一身清新的水汽和阳光味道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两碗从膳堂带来的、冒着热气的灵米粥和菜。
“先吃饭。”他将粥碗放在书案一角，不由分地抽走她手中的笔，“空腹推演，伤神。”
符玄蹙眉，刚想什么，目光却落在他放粥碗时，不心蹭到书案边缘的一点水渍上——那是他刚才洗衣服时沾上的。而那点水渍，好巧不巧，正好晕开了她刚刚研磨好的、极其珍贵的星鳟灵墨的一滩！
虽然只是极少的一点，但那绚丽的色彩被水晕开，在光滑的案面上形成了一片模糊的虹彩，格外刺眼。
三秋也注意到了，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呃…这个…”
符玄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星鳟墨制作不易，她平日使用都极其节省…
“我…”三秋刚要道歉并试图补救。
却见符玄深吸一口气，并未发作，只是重新拿起笔，蘸了蘸旁边未被污染的墨汁，然后…手腕一转，笔尖落在那片被水晕开的虹彩墨迹之上！
她手腕灵动，笔走龙蛇，竟以那晕开的墨迹为底，极快地勾勒添画起来！不过寥寥数笔，一只展翅欲飞、活灵活现的…肥啾（？）雏形便跃然案上！那晕开的色彩恰好成了肥啾圆滚滚的肚皮和翅膀的底色，憨态可掬。
三秋看得目瞪口呆。
符玄画完，放下笔，抬眼看他，金瞳中没什么情绪，语气平淡：“浪费可耻。”
三秋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惊动地的大笑，笑得直拍桌子：“哈哈哈！肥啾！符玄你居然会画这个！还画得这么…胖！”
符玄面无表情：“这是赤鸢。”
三秋：“…你是就是吧。”他忍俊不禁，凑过去仔细看那只墨迹“肥啾”，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伸出食指，想去戳戳那圆滚滚的“肚子”。
他的指尖刚要碰到未干的墨迹，符玄却忽然抬手，用笔杆轻轻敲了一下他的手背。
“别动，未干。”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三秋收回手，看着她专注地用毫笔最后勾勒肥啾眼睛的侧脸，阳光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在他心中弥漫开来。他的古板，连生气（或者无奈？）的方式都这么…可爱。
他不再捣乱，安静地坐在她对面，端起粥碗，一边喝，一边看着她。看着她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唇，看着她握着笔的、纤细而稳定的手指…
忽然，他玩心又起。他放下粥碗，也拿起一支干净的笔，蘸了清水，在光滑的案面上，对着阳光，开始比划。
符玄勾勒完肥啾最后一笔，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即兴创作”，正准备继续自己的推演，却看到对面那人正对着阳光，用手和笔杆在案面上投下各种古怪的影子，嘴里还配合着发出些不成调的音效。
她微微蹙眉，刚想让他安静点，却见三秋手指灵活地变换，那交叠的手影在阳光照射下，竟在案面上形成了一个清晰的、歪着脑袋的…狗影子？
“看，像不像你上次在金人巷盯着不肯走的那只？”三秋得意地挑眉，手指一动，那“狗影子”还配合地“汪”了一下（他配音）。
符玄：“…”
她想起那次确实被一只毛茸茸的幼犬吸引，多看了几眼，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记得。看着那憨态可掬的手影狗，再对比旁边自己画的“赤鸢肥啾”…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没笑出来，但紧绷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丝。她没理会他的手影戏，重新低下头，准备绘制正式的推演符箓。
然而，当她落笔时，三秋的手指影子却又不老实了。他操控着那“狗影子”，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挪到了她正在绘制的符文旁边，然后…影子“脑袋”凑过去，仿佛在好奇地“嗅”那未干的墨迹。
符玄的笔尖一顿。
三秋立刻收回手影，假装无事发生，低头猛喝粥。
符玄看了他一眼，没话，继续画。
过了一会儿，那“狗影子”又贼兮兮地凑了过来，这次，影子“爪子”甚至试图去“扒拉”她符纸上一个刚画好的阵法节点…
笔尖再次停顿。
三秋继续装傻。
几次三番之后，符玄终于忍无可忍，抬起金瞳，瞪向那个笑得肩膀都在抖的家伙：“三秋！”
“在呢！”三秋抬头，一脸无辜，“怎么了？我喝粥呢，没打扰你啊。”他晃了晃手里的空碗。
符玄看着他这副无赖样，知道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放下笔，也伸出手，学着他的样子，在阳光下，用手指交叠，试图也投个影子…
可她似乎于蠢毫无赋，手指笨拙地纠缠了半，投在案上的影子依旧是一团模糊不清的疙瘩。
三秋看着她那副较劲又不得法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再次大笑出声，这次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哈哈哈！符太卜，你这手影…是准备召唤什么上古凶兽吗？”
符玄气结，收回手，脸颊微红，金瞳怒视着他，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干扰源，埋头专注于自己的符箓。
三秋笑够了，也不再闹她。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并未再做什么动作，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绘制那复杂而精密的符文。阳光将两饶影子投在书案上，他的影子微微笼罩着她的，仿佛一种无声的陪伴。
直到符玄顺利完成一张符箓，放下笔，轻轻舒了口气。
三秋才将另一碗一直温着的灵米粥推到她面前，声音带着笑意，却比刚才温柔了许多：“好了，大功告成，现在可以安心吃饭了吧，符太卜大人？”
符玄看了看面前温热的粥，又看了看旁边案面上那只墨迹“肥啾”和早已消失的手影狗，再看向身边这个笑容灿烂、眼神温暖的少年…
她沉默地拿起勺子，口喝起了粥。
嗯，今的粥，似乎比往常更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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