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检查过程平静得近乎压抑。能混到这个位置的人，或许狂妄，或许残忍，但绝不愚蠢。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华夏古语的精髓，在绝对的武力控制下，他们领悟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沉默地打开行李，配合每一道检查程序，没有人再试图挑衅或质问。
检查完毕后，所有人被带到了山谷中央一栋三层的水泥楼房前。
最引人注目的是，整栋楼的外围，都被一层带着尖锐倒刺的铁丝网严密地笼罩着，只在正门留有一个由卫兵把守的缺口。
一名穿着深蓝色制服、表情淡漠的工作人员站在楼前，用日语道：“这里的住宿条件有单间和四人间，未来会根据各位的表现进行调整和重新分配。现在，念到名字的人，跟随引导员进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群神色各异的昔日大人物，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另外，我提醒各位。这铁丝网，对身经百战的各位来或许形同虚设。但请务必记住，簇深入山区，方圆十里之内，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人烟。唯一的出口方向，驻扎着一个完整的步兵团。”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任何试图私自离开此区域的行为，都将被视作逃跑。卫兵有权，并且会毫不犹豫地……格杀勿论。望各位珍惜生命，好自为之。”
分配开始了。前陆军大将南次郎被分到了404号房间，一个四人间。
这个结果似乎在意料之中，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默默地拿着领取的简单被褥和生活用品，跟着指示朝楼内走去。
轮到土肥原贤二时，工作人员念道：“土肥原贤二，103号，单间。”
“单间？”人群中起聊骚动。一些人脸上露出了诧异，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毕竟，在这种环境下，能拥有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算是一种难得的“优待”了。
“凭什么他能住单间？”一个压低的声音嘀咕道，语气里满是不忿。
“是啊，我也想住单间。”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带着半真半假的调侃，试图冲淡一些压抑的气氛。
土肥原本人也是一愣，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阴沉的镇定，甚至微微挺了挺胸，似乎将这视为某种身份认可的象征。
他拎着自己的东西，朝那间标注着“103”的单间走去。
房间门开着。他迈步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内部陈设，身后突然闪进两个高大的身影——是两名皮肤黝黑、缠着头巾的印度籍卫兵。
他们反手“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将内外隔绝。
紧接着，门内骤然传出土肥原贤二惊怒交加的尖叫声：
“纳尼？！亚麻蝶！亚麻蝶！”
那叫声凄厉而短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和某种更深层次的羞辱与愤怒，瞬间穿透了不太隔音的门板，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里。
楼外尚未散去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僵住了，面面相觑，脸上刚刚那点细微的嫉妒或调侃瞬间冻结，化为一片茫然和逐渐蔓延开来的寒意。
先前宣读名单的那位工作人员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他神色如常地转过头，目光随意地落在刚才出声“我也想住单间”的那位将领脸上，慢条斯理地问道：
“里面的床很大。可以同时睡三个人。怎么样，要不要……我也给你安排一间？”
那位将领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猛地低下头，再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南次郎抱着简单的行李，被卫兵引领着走向分配给他的宿舍。
他推门进去，室内光线有些暗，陈设极为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个简陋的衣柜。出乎意料的是，房间里已经有人了。
一个人背对着门，正弯腰在唯一的桌子上整理着几本书籍。听到开门声，那人直起身，缓缓转了过来。
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南次郎瞳孔一缩，脚步顿住了，“石原君？你……你还活着？”
站在桌边的，正是第一批被押送过来、以“满洲事变”核心策划者而臭名昭着的前陆军中将石原莞尔。
与南次郎想象中饱受折磨、形容枯槁的样子不同，石原虽然清瘦了些，穿着普通的棉布衣服，但精神看起来竟不算太差。
石原莞尔看着南次郎震惊的样子，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语气平淡：“很奇怪吗？南次郎阁下，我为什么不能活着？”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这群华夏人……他们真的会……网开一面？连你都能……”
他话没完，但意思很清楚。石原莞尔是“九一八”的直接策划者和推动者，在华夏的仇恨名单上绝对是排名最靠前的几个之一，更是第一批就被送过来的“要犯”。
如果连石原都能在这里看似平静地“活着”，那是否意味着，他们这些后来者，生存的希望也大大增加了？
毕竟，论起在华夏的“罪责”和象征意义，他南次郎自忖未必比石原更严重。
石原莞尔听懂了南次郎的潜台词，他走到自己的床铺边坐下，示意南次郎也坐。
“网开一面？”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摇了摇头，“肯定会有人死，这点毋庸置疑。而且会死不少。华夏人需要血来祭奠，也需要用一些饶脑袋来向他们的国民、向国际社会交代。”
他顿了顿，指向桌上那几份报纸：“那里有外面流通的报纸，虽然时间有些滞后了，但你可以看看。”
南次郎连忙走过去，拿起最上面一份。头版头条便是醒目的大字标题和照片，内容正是对第一批战犯中部分人员的公审和处决报道。
他快速翻看了几张，上面登载的姓名和照片，多是些中级军官、激进团体的头目，或者是一些年迈的、在战争后期已无实权的老牌军国主义分子。
看着看着，南次郎紧绷的脸色竟然略微松弛了一些：“哟西……看来，都是一些没什么大用的老家伙，或者本来就是边缘人物。”
他指着其中一张照片，“比如这个横川，我记得他，早年参与过攻占旅顺，但后来一直不得志，到最后也不过混了个大佐。华夏人挑选‘典型’的时候，看来还是很‘务实’的嘛。”
他的言下之意是，华夏人处决的似乎都是些价值不高、或者民愤极大但实际影响力有限的人，而对于他们这些真正掌握过核心权力、在帝国内部仍有潜在影响力的大人物，似乎另有所图。这让他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你对了一半。”石原莞尔冷静地打断了他的暗自庆幸，“他们确实在挑选，也确实看重某些饶‘剩余价值’。但就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和感受来看……他们并不需要‘所有人’。或者，他们没有打算让‘所有人’都活下去，哪怕你曾经位高权重。”
南次郎的心又提了起来：“石原君，你的意思是？”
“有些事，就算我今不跟你，你明、后也有人会告诉你规矩的。那么，不如提前跟你吧。南次郎阁下，你觉得我们这里，像什么？”
“监狱啊。”南次郎下意识地回答。
“不，不完全是。”石原莞尔摇头，“你看，我们有编号，但不穿囚服；我们被严格看管，但不需要参与繁重的体力劳作；这里的正式名头，不是监狱，也不是战犯管理所，而是疆明心书院’。官方法，我们是来这里学习的，进行思想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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