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涛裂岸斗锋芒，血染沧浪苦肉尝。
计就刀光剑影里，谁人识破局中藏？
王虎的行踪毫不掩饰，加上他那魁梧如山的身形和宽如门板的叠蓝太过醒目，西门吹雨与宫月几乎没费什么周折，便锁定了他的位置。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找到王虎时，竟会撞上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
“快！快去看！左大掌门正在河边追杀王虎！两大高手要拼命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传，无数好事者闻风而动，涌向噶尔穆城外三十里处的那条湍急河流——怒沧河畔。
西门吹雨与宫月也混迹在汹涌的人潮之中，悄然抵达了现场。
只见宽阔的河滩上，王虎双手紧握叠蓝，巨大的刀身斜指地面，乌黑的刀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幽寒芒。此时他目光死死锁定着河岸另一侧那道如山岳峙立的身影。
左冲霄负手立于一块巨大的青石之上，头发略显散乱，灰白的发丝被河风吹拂着贴在刚毅的脸颊旁。他周身散发着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凛冽杀气，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的盯着河滩上的王虎。
“左掌门！”王虎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您是否找错了人？我王虎并非蛮神教中人！您与他们的血海深仇，何苦算到我的头上？”
左冲霄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他缓缓开口：“找的就是你，王虎！你妻、你妹皆在蛮神魔窟之中，将你擒下，我不信她们还能龟缩不出！”
王虎脸上顿时显出怒色：“左掌门！阁下身为一代宗师！如此行事，毫无道理可言，这岂是名门正派所为？”
“道理？”左冲霄眼中悲怆疯狂，“嵩山血仇，唯有血债血偿！废话休提！接招！”话音未落，身影已如鬼魅消失，炽烈剑光在王虎身前炸开！
恐怖的剑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瞬间笼罩王虎全身，仿佛要将他连同脚下的河滩一起压垮、焚毁！
“吼！”王虎发出一声震怒吼，退无可退，唯有战！叠蓝发出一阵沉闷的嗡鸣，巨大的刀身被他抡起，卷起层层叠叠、汹涌澎湃的暗黑刀芒，如同决堤的怒海狂涛，悍然迎向那轮焚煮海的“烈日”！
“轰隆……！”
刀剑尚未真正相交，两股绝强气劲的碰撞已然在河滩上炸开一个巨大的深坑，碎石泥沙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两大当世顶尖高手的对决，甫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
左冲霄身法如电，剑光煌煌，时而如烈日当空，普照四方，焚尽八荒；时而如金乌坠地，凝聚一点，无坚不摧！每一剑都蕴含着至阳至刚、霸道绝伦的剑意，充满了毁灭的气息。
王虎则如海中礁石，又似弄潮的巨鲸。叠蓝法被他施展到了极致，刀光绵密厚重，一浪高过一浪，层层叠叠，无穷无尽。他并非一味硬撼，而是将刚猛无俦的刀势与精妙绝伦的卸力、牵引技巧融为一体，试图将左冲霄那沛然莫御的剑劲导入脚下大地或引向身侧湍急的河流。
刀光剑影纵横交错，劲气碰撞声如同闷雷滚滚，不绝于耳。两人从河滩打到浅水区，又从浅水区激战至河中央的礁石群。所过之处，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被切开、震碎；浑浊的河水被恐怖的劲力炸起数丈高的水柱，如同一条条愤怒的水龙；河床被犁开深深的沟壑，又被倒灌的河水瞬间填满。
这场激斗堪称惊动地，看得围观众人目眩神驰，心胆俱寒。
转瞬之间，两人已交手百余招！
王虎终究是成名稍晚，内力修为与左冲霄这等沉浸武道数十年的绝巅人物相比，仍有差距。在左冲霄那如同狂风暴雨般毫不停歇、且一招狠过一招的猛攻之下，他渐渐感到力有不逮。叠蓝那连绵不绝的刀势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护体的刀罡也被霸道炽烈的剑意灼烧得明灭不定。
“破！”
左冲霄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破绽，眼中精光暴涨，发出一声断喝！手中长剑骤然爆发出比之前耀眼十倍的光芒，剑势由繁化简，由铺盖地瞬间凝聚为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洞穿虚空的炽白光束，直刺王虎刀势转换间那一闪而逝的空门！
这一剑，快！准！狠！凝聚了左冲霄毕生修为与满腔杀意！
“不好！”王虎瞳孔骤然收缩，他强行提起一口真气，将叠蓝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撩而上，刀身险之又险地堪堪挡在胸前。
“铛……！！！”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苍穹的金铁交鸣轰然炸响！
叠蓝宽厚的刀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沿着刀身狂涌而来！王虎只觉得双臂瞬间麻木，胸口如遭重锤猛击，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几乎要喷涌而出！
“噗通！”
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无法稳住，被这股巨力硬生生震得倒飞出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砸入身后汹涌湍急的怒沧河水中，溅起巨大的浪花，瞬间被浑浊的河水吞没。
左冲霄持剑立于一块礁石之上，看着王虎落水处翻滚的浪花，脸色阴沉。他显然不谙水性，对着滔滔河水发出一阵愤怒的低吼与咒骂，却终究无可奈何。最终，他只能恨恨地一跺脚，震得脚下礁石寸寸龟裂，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对岸的密林之郑
随着两大主角的相继离去，喧嚣的河滩渐渐归于沉寂。围观的人群带着各种惊叹、议论和意犹未尽渐渐散去。
当最后一名看客的身影也消失在视线尽头，湍急的河水中央，一朵浑浊的浪花猛地翻涌卷起，一个魁梧的身影破水而出，正是王虎！
他刚一踏上坚实的土地，脚下便是一个踉跄，“噗通”一声跌坐在地，紧接着，“哇”地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喷溅在狼藉的沙石之上。他双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嘴里狠狠骂道：“左冲霄！下手……真够狠的！”
然而，话音未落，一道森寒剑气如毒蛇般自身后直刺后心！王虎惊骇翻滚。
“嗤啦！”
剑光几乎是贴着他的肩胛骨掠过，虽然避开了心脏要害，但左臂外侧的皮肉却被锋锐的剑气瞬间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湿透的衣袖。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啊……！”
偷袭之人一击得手，身形毫不停滞，正是宫月！她脸上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得手的狠厉，手中长剑再次如毒龙般抖出，直指王虎翻滚后暴露出的空门，招式刁钻狠辣，分明是趁他病要他命，欲将其立毙于剑下！
王虎脸上的惊骇之色更浓，挣扎着想要抬起右臂挥动叠蓝反击。然而，他脸上的惊骇瞬间被剧烈的痛苦所取代，仿佛牵动了严重的内伤，刚刚举起的沉重叠蓝无力地垂落下去，脚下虚浮，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
宫月见此情形，眼中喜色更盛，杀机暴涨！手中长剑去势更急更猛，剑尖寒星一点，紧追着王虎踉跄后湍身影，眼看就要将其洞穿！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迅疾寒光横切而入！
“叮！”宫月必杀一剑被格开。西门吹雨持“细雨剑”挡在王虎身前，冷声道：“少主令是调查，非格杀！你想抗令？”
宫月怒极欲再攻，王虎已趁机跃入河中遁走。
“你坏了大事！”宫月气急败坏。
西门吹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反唇相讥道：“坏了大事？宫统领还是先考虑考虑你自己吧！违抗少主明令。你猜，待回到教中，大祭司与少主……会否以帮规处置于你？”
“帮规”二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宫月心头！她脸上的愤怒瞬间被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所取代，脸色骤变。她怨毒地瞪了西门吹雨一眼，又望了望那奔腾不息、早已不见王虎踪影的怒沧河水，终于强压下满腔不甘，冷哼一声，还剑入鞘，转身拂袖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河滩尽头。
西门吹雨扫了一眼地上那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嘴角微微上扬，他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悄然离去。
待西门吹雨与宫月的气息彻底远去，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那湍急的河水中央，王虎的头颅再次冒了出来。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再无危险后，才游回岸边。他先是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那里被左冲霄霸道绝伦的剑气震伤，内息依旧翻腾；接着又抚摸着左臂上那道深可见骨、兀自渗着血丝的剑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嘶……”他低头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回想起方才那惊险万分的一幕，脸上却露出一丝计划得逞的苦笑，低声嘟囔道，“这苦肉之计……真他娘的痛啊！”
蛮神教总坛，祀堂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教中所有核心高层人物，包括那位极少露面、仿佛随时会随风而逝的大祭司，此刻都悉数在座。
西门吹雨与宫月垂手肃立堂下，正在向众人禀报调查王虎的经过。当西门吹雨将河边激战、宫月偷袭、王虎重伤落水遁走的过程详细陈述完毕，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飞飞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此刻已布满了令人心悸的寒霜煞气。她猛地从座椅上站起，目光如同冰锥般直刺阶下的宫月，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宫月！是你……刺了我哥哥一剑？”
宫月感受到那几乎要将她冻结的目光，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禀少主……是属下所为。”
飞飞向前踏出一步，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宫月，继续质问道：“本教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一字一句，与本少主听！”
宫月身体微微一抖，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艰涩地答道：“是……是彻查王虎身份来历，查清他此次现身西北的真正目的……”
“很好！你还记得！”飞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凌厉的锋芒，“那么，本少主问你！在你出手偷袭之前，关于他的身份，你可曾调查出一丝一毫？可曾掌握他此行目的的任何确切证据？”
宫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偷偷抬起眼帘，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望向端坐于主位旁、面色沉凝的屠苏少主。
屠苏的目光却冷漠地投向了大殿一侧的雕花石柱，脸上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仿佛堂下发生的争执与他毫无关系。
一股彻骨的绝望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宫月！她明白了，自己这枚棋子，此刻已被无情地抛弃。
飞飞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宫月，转而将目光投向长老席中一位身着灰布长袍、面容古板严肃的老者，道：“执法堂丘长老！”
灰袍老者立刻起身，躬身应道：“老朽在。”
飞飞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依照本教帮规，不遵上命，擅自行动，险些误了教中大事者，该当如何处置？”
丘长老浑浊的老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如同宣读法典般清晰而冰冷地吐出判决：“依帮规，渎职擅专，贻误机要者，当……打落血池！”
“血池”二字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宫月的心脏！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带走！”丘长老面无表情地一挥手。
两名身穿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的执法堂弟子上前，架起瘫倒在地的宫月，拖着她向殿外走去。
“少主！少主救我啊！属下都是为了您……少主！”宫月被拖行着，发出凄厉绝望的哀嚎，目光死死盯着屠苏的方向，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然而，屠苏依旧恍若未闻，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那凄厉的呼救只是无关紧要的蚊蝇之声。
整个祀堂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高层都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敢在此刻发出半点声响。
一直闭目仿佛沉睡的大祭司，此刻才极其缓慢地抬起枯槁的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宫月被拖走的方向，发出一声带着惋惜的叹息：“可惜了……若那叠蓝王虎……真身负我族血脉……倒是个值得栽培的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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