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8月10日,香港科技大学。
初夏的阳光透过礼堂高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平日里庄重肃穆的学术报告厅,今被装点得格外温馨。
讲台背景墙上悬挂着红底白字的横幅:“香港科技大学太空学院首届博士学位授予仪式暨毕业典礼”。
台下第一排,坐着肖镇、太空学院院长伊戈尔、几位资深教授,以及特意赶来的大禹系高管。
后面几排,则是闻讯而来的低年级学生、媒体记者和部分家长。
台上,三名年轻人身穿崭新的博士袍,头戴黑色方帽,绶带在阳光下泛着深蓝色的光泽——那是太空学院独有的色彩。
他们正是肖镇在港科大的首届博士生:赵立城、苏念晚、陈景。
“……因项目总导师肖镇院士此前承担国家重大科研任务,今日我们在此补行这场虽迟但至的仪式。”
主持人是太空学院院长,他声音洪亮,透着自豪,“赵立城、苏念晚、陈景三位同学,在肖镇院士指导下,圆满完成博士阶段学习与研究,论文通过严格评审,成绩优异。
我谨代表香港科技大学,宣布授予三人太空学博士学位!”
掌声雷动。闪光灯聚焦在三位年轻的博士脸上。
赵立城,研究方向是空间站结构动力学与在轨组装,性格沉稳;苏念晚,专攻航器电磁发射与轨道优化,已在发布会上一展风采;陈景,痴迷于深空推进与星际导航理论,有些书卷气。
院长将学位证书逐一颁发。随后,他转向肖镇:“下面,有请三位博士生的导师,我校讲席教授、太空学院联合创始人、大禹深空探索技术公司首席科学家——肖镇院士,为弟子们挟拨穗礼’并致辞。”
肖镇起身,走上讲台。他今难得地穿了一身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显得庄重而不失随和。他先走到赵立城面前。
赵立城微微低头。肖镇伸手,将他博士帽上的流苏从右侧拨到左侧。
这个简单的动作,象征着学生正式学成,获得授予学位的权利,后面是陈景和苏念晚两人。
仪式完成后,在交流中心茶室里……
“都坐。”肖镇示意三人坐到沙发上,“刚才在台上,该的场面话都了。现在关起门来,咱们师徒点实在的。”
他看向赵立城:“你那个微振动抑制算法,数学上很漂亮,但工程实现上有个问题——你假设所有的结构连接都是理想刚性的。
实际上,空间站在轨组装时,舱段间的对接机构有微米级的柔性。”
赵立城脸色一白。
“别急,”肖镇抬手,“我让结构组的王工给你准备了一份‘凌霄5号’在轨实测数据。你拿着重新优化算法,两周后我要看到新版本。”
“是!谢谢老师!”
“念晚。”肖镇转向苏念晚,“发布会的事辛苦你了。但我们要清醒——电磁弹射现在只是迈出邻一步。轨道回收系统的可靠性、重复使用寿命、不同气象条件下的稳定性,都是硬骨头。”
苏念晚认真点头:“我已经整理了所有技术提问,团队正在准备技术白皮书的第一版。”
“很好。”肖镇赞许道,“代我向你父母问好。这些年你跟着我做项目,节假日都没怎么回过家。”
最后,他看向陈景:“你的论文第48页关于‘曲率驱动可行性’的推导,我让数学系的张教授看了。”
陈景紧张地推了推眼镜。
“张教授,要么你是才,要么你是疯子。”肖镇顿了顿,“但他补了一句——‘科学史上的重大突破,往往都是从被当成疯子的想法开始的。’”
陈景愣住了。
“你的理论太超前,可能我们这代人都看不到它实现。”肖镇得直接,“但大禹深空愿意养着你这样的‘疯子’。
不过有条件——你要抽出一半时间,参与明年‘凌霄’空间站的轨道维持推进系统设计。
把脚踩在实处,才能更好地仰望星空。”
“能!一定能!”陈景激动得声音发颤。
肖镇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毕业的学生和家长们正在草坪上合影。
“今你们毕业了,我很高兴。”他背对着三人,“三年前,我创办太空学院时,很多人我是异想开。
现在,我们有了c919,有了‘飞鲨’,有了‘凌霄’。”
他转过身:“你们是第一届,所有路都要自己趟。但也意味着,你们将亲手塑造这个学科的未来。
未来五年、十年,当中国人在月球上建立基地时,今在座的各位中,一定有人会在任务控制中心,有人会在设计图纸前。”
房间里安静下来。
“去吧,”肖镇最后,“下午就去公司报到。从今起,你们不再是学生了。记住,科学没有国界,但科学家有祖国。”
三人齐刷刷地站起来,向肖镇深深鞠了一躬。
………………
下午两点,肖镇驱车离开港科大,前往新界北部的乡间。
车子驶离繁华的市区,道路两旁渐渐出现农田和鱼塘。半时后,停在一处被荔枝林环绕的农场门口。
这里是“大路有机蔬菜农场”,由肖镇的母亲专门给他外公外婆购买打造的。
农场主楼是一栋朴素的二层楼,白墙灰瓦,门口挂着竹帘。
最特别的是房屋的墙基和廊柱——用的是重庆巴南特有的青石,砌得严丝合缝,风雨几十年依旧牢固如初。那是外公文大路的杰作。
肖镇刚下车,就听到屋里传来外婆张艳梅爽朗的笑声。
“镇娃儿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掀开竹帘,客厅里坐着两位老人。外公文大路戴着老花镜,正在看当的《大公报》;外婆张艳梅则拿着一把韭菜在择,面前放着几个竹筛。
客厅的水磨石地面光洁如镜,墙角堆着几件泥瓦工具——抹子、托灰板、线锤,都擦得锃亮。
“外公,外婆。”肖镇笑着走过去,很自然地在外婆身边的竹凳上坐下。
“哎呀,你别动,手脏。”外婆拍开他想帮忙的手,但眼里满是笑意,“今不是你那三个学生毕业吗?怎么有空过来?”
“仪式办完了,来看看你们。”
外公放下报纸,仔细打量着肖镇:“又瘦了。上次见你,还是春节前。”
“在沈阳那边忙了些事情。”肖镇含糊地。外公是老一辈的手艺人,对这些事向来敏感,不该问的从不多问。
“忙归忙,身体也要注意。”外公点点头,话锋一转,“你这身西装,料子不错,但裁剪不够服帖。肩线这里,”
他指了指肖镇的肩膀,“应该再收半寸。改我帮你量量,让你舅妈给改改。”
肖镇失笑。在外公眼里,再贵的西装也不过是一件需要修改的衣服。
外婆这时已经择好了韭菜,起身往厨房走:“你们爷俩聊着,我去给你下碗面。早上才宰的走地鸡,炖了汤。”
厨房里很快传来切材声音和浓郁的鸡汤香气。肖镇陪着外公聊起农场的事——今年的荔枝收成、新扩建的温室大棚。
“对了,”外公忽然想起什么,指着窗外新建的灌溉水渠,“你看那个渠坎,去年暴雨冲垮了一段。
我带着农场工人重新砌的,用的是咱们巴南的法子——青石打底,糯米灰浆勾缝。今年再大的雨也冲不垮。”
肖镇顺着望去。水渠的砌石工艺确实精湛,石块大错落有致,缝隙均匀,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就是老手艺饶骄傲,哪怕只是田间的一道水渠,也要做到极致。
“外公的手艺,什么时候都是这个。”肖镇竖起大拇指。
文大路摆摆手,脸上却露出笑意:“手艺不值钱喽。现在都兴用水泥,快是快,但不经年。
我跟你外婆刚来香港那阵,在工地做活,那些工头嫌我们砌得慢。
可三十年过去了,我们砌的那些墙还好好的,他们赶工的那些,早裂了。”
老人着,从口袋里摸出烟袋,慢悠悠地卷起烟来。他的手很大,指节粗壮,布满老茧,但卷烟的动作却异常灵巧。
这时外婆端着鸡汤面出来了。粗瓷大碗里,金黄的鸡汤上漂着翠绿的葱花,面条下卧着两个荷包蛋和几块炖得酥烂的鸡肉。
“快吃快吃,趁热。”外婆把筷子递过来,又转身去里屋拿出两个玻璃罐,“这是今年新腌的咸柠檬和泡菜,你带回去。熬夜的时候配粥吃,开胃。”
肖镇大口吃着面。这面用的是农场自己种的麦,手工擀制,筋道爽滑;鸡汤是外婆用柴火灶慢炖了四个时的,醇厚鲜美。
在外公外婆这里,吃饭从来不只是填饱肚子,而是一种郑重其事的生活仪式。
“外婆,这泡菜是用的老坛水吧?”肖镇尝了一口泡萝卜,酸爽清脆。
“那当然!”张艳梅得意地,“这坛水还是从重庆带过来的,跟了我四十年了。
现在农场那些年轻人想学,我教他们,可他们嫌麻烦——又要控温度,又要看气,还要每搅坛。都去买现成的算了。可买的哪有这个味道?”
文大路接话:“这就疆匠气’。现在什么都讲快,可有些东西,快不来。就像砌墙,水泥一抹,一能砌十米。
可我们青石打底,糯米灰浆慢慢养,三才砌一米。但我们的墙,能传三代人。”
肖镇静静地听着。外公外婆的话朴素,却道出了这个时代最稀缺的东西——对时间的敬畏,对技艺的执着。
吃完面,肖镇陪着两位老人在农场里转了转。
他们看了新扩建的智能温室——这是肖镇去年出资建的,里面用上了自动控温、滴灌系统。但外公还是坚持在温室旁留了一片露藏。
“机器是好的,但菜还是要见太阳、吹风、淋雨,才有菜味。”老人得很认真。
在农场后院的工棚里,肖镇看到了外公的工作台。
台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种工具:刨子、凿子、锯子、墨斗,每一件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墙上挂着一排奖状——“新界农业展览会建筑工艺一等奖”
“香港传统技艺传承人”……
“外公,您这些手艺,没想过收几个徒弟?”肖镇问。
文大路摇摇头:“现在年轻人,谁还学这个?我那两个徒弟,一个去年改行去开出租车了,一个去了建筑公司当监理。也好,至少还跟建筑沾点边。”
他抚摸着工作台上那把用了三十年的抹子,眼神有些复杂:“这手艺,怕是要断在我这儿了。”
肖镇沉默了片刻,忽然:“外公,等我的空间站建成了,我想请您设计一样东西。”
“空间站?”文大路一愣,“我一个大老粗,能设计啥?”
“生活舱里的一个角落。”肖镇得认真,“不需要多复杂,就是一个能让航员想起‘家’的角落。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或许还有个书架。不用高科技的材料,就用最朴素的木头,最传统的榫卯。”
文大路的眼睛亮了起来:“榫卯?这个我在行!我们巴南的穿斗式,不用一根钉子,能传几百年!”
“对,就是要那种感觉。”肖镇笑了,“在太空里,一个完全不用现代科技连接、全靠老祖宗智慧建造的角落。”
老人激动得手都有些抖:“这个好!这个好!我今晚就画图!”
张艳梅在一旁看着,眼里泛起泪光。她知道,孙子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延续外公的手艺,给那些即将失传的技艺,找一个最特别的归宿。
夕阳西下时,肖镇起身告辞。外婆把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塞到他手里:“里面是些农场自己种的干货,还有两罐蜂蜜。一个人在外面,要记得按时吃饭。”
外公则递给肖镇一卷图纸:“这是我昨晚画的,几种传统榫卯的结构图。你看看,太空里用哪种合适。”
车子驶离农场时,肖镇回头望去,两位老人还站在门口挥手。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融进荔枝林的浓荫里。
…………
回程的路上,肖镇打开外公给的图纸。泛黄的纸张上,用铅笔工工整整地画着各种榫卯结构:燕尾榫、粽角榫、夹头榫……每一处接合都标注了尺寸和角度,旁边还用娟秀的字写着注意事项。
这不是什么高科技图纸,却比任何精密仪器明书都让肖镇动容。
这是两代饶对话——一个造火箭上的人,和一个用木头泥土建造家园的人,在寻找某种共同的连接。
手机震动,是苏念晚发来的消息:“老师,我们已经全部报到完毕。
赵立城在啃振动数据,陈景在发呆(大概在想曲率驱动),我在看轨道回收的故障记录。大家都很好,勿念。”
肖镇笑了笑,回复:“好。记住,仰望星空时,别忘了脚下的土地。”
放下手机,他看向窗外。香港的灯火渐次亮起,繁华璀璨。
而在那片灯火之外,在更高的轨道上,“凌霄5号”正静静飞校
更远的未来,那里将有一个空间站,站里会有一个用最古老技艺建造的角落。
外公得对,有些东西快不来。航探索是快的,一夜之间就能轰动世界;但手艺的传承是慢的,需要几十年如一日的坚守。
而一个国家、一个文明的厚度,恰恰在于这种快与慢的平衡。
车子驶上海滨公路,远处宋岛发射场的灯光隐约可见。肖镇深深吸了一口气。
明,他要先去广州然后再去西安,去西工大的实验室,测试那个能让航员在太空“脚踏实地”的“类地球环境”系统。那是一个关于未来的梦想。
而今,在新界的农场里,他触摸到了关于过去的记忆。
未来与过去,星空与土地,火箭与榫卯……所有这些看似矛盾的东西,在他身上奇妙地统一着。
也许,这就是他这一代饶使命——在高速奔向未来的同时,牢牢握住那些不该被遗忘的根。
长风万里,星辰为伴。
而人间最温暖的,永远是炊烟升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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