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区清晨的空气中混杂着海腥味和工地扬尘的气息。林烨站在罗湖区一栋新建成的六层楼台，俯瞰着脚下这片正在疯狂生长的土地。远处，国贸大厦的钢结构骨架已初具雏形，像一柄利剑直指苍穹。
\"林生，货到了。\"赵广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西装，额头带着汗珠，显然刚经历了一番奔波。
林烨转身，看见两个沉甸甸的旅行袋放在水泥地上。他蹲下身拉开拉链，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捆捆国库券，散发着特有的油墨气味。
\"多少？\"
\"面值八万七，成本六万三。\"赵广财压低声音，\"按特区银行的兑付价，能换九万五港币。杨老板那边等着要八万港币应急，剩下的就是咱们的利。\"
林烨快速心算。一点二万的毛利，刨去运输和打点，净赚八千。这比县城一个月的利润还高。但他脸上不见喜色，反而微微皱眉：\"路上顺利吗？\"
赵广财擦了把汗：\"遇上两次查车，幸亏有杨老板给的通行证。不过......\"他欲言又止，\"我总觉得有人盯着。\"
林烨眼神一凝。这已是本月第三批大额券源，树大招风的道理他懂。特区看似机会遍地，实则暗流汹涌。各路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先兑付。\"林烨拉上旅行袋，\"分三家银行，今必须办完。\"
上午九点，中国银行深圳分行门口已经排起长队。林烨让赵广财在对面茶馆望风，自己提着第一个旅行袋走进营业厅。柜员是个年轻姑娘，检查券面时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同志，请稍等，我叫下主任。\"
林烨心中一紧，表面却不动声色：\"好的。\"
主任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仔细核对了每一张券，最后推了推眼镜：\"数额较大，需要上级授权。您下午再来取款可以吗？\"
\"可以。\"林烨微笑，手心却已沁出细汗。他敏锐地注意到，主任检查时特别关注了券面的编号区域。
走出银行，他立即改变计划：\"老赵，剩下的换地方兑。我感觉不对劲。\"
果然，当他们在建设银行办理第二笔兑付时，两个穿着工商制服的人走了进来。林烨当机立断，借口上厕所从后门离开，留下赵广财周旋。
\"有人举报我们洗钱。\"半时后，赵广财在约定地点汇合，脸色发白，\"幸亏你跑得快。\"
林烨沉默地看着街对面。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站在报摊前，看似在读报，视线却不时扫向这边。
\"回住处。\"他拦了辆出租车，故意绕了三圈才回到租下的筒子楼。
狭的房间里，两人对着旅行袋沉默。八万七千面值的国库券，如今成了烫手山芋。
\"是杨老板？\"赵广财忍不住问。
\"不像。\"林烨摇头，\"他比我们更需要这笔钱。\"
\"那是谁？\"
林烨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楼下巷口，鸭舌帽男人还在。\"我们触动了别饶蛋糕。\"他想起昨在茶楼听到的传闻：有本地势力控制着特区的资金拆借，月息高达三分。
夜幕降临时，林烨独自来到杨老板的别墅。书房里，潮汕商人正在泡功夫茶，见到他毫不意外：\"遇到麻烦了？\"
\"有人不想我们做下去。\"
杨老板递过一杯茶：\"特区有特区的规矩。你们外地人，要懂得拜码头。\"
林烨接过茶杯：\"请教杨生，该拜哪座庙？\"
\"明带上去华侨城，找一家叫'丰汇'的贸易公司。\"杨老板写了个地址，\"就我介绍的。\"
第二清晨，林烨单刀赴会。丰汇公司设在华侨城一栋不起眼的楼里，前台姐直接引他进会议室。墙上挂着深圳规划图，几个红圈标注着重点地块。
\"林先生年轻有为啊。\"进来的是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气质儒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杨跟我了你们的事。\"
\"不敢当。\"林烨不卑不亢，\"初来乍到，还请指点。\"
中年人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听你们在江西很有办法？我有个朋友，有些东西想运出去，有些东西想运进来。\"
林烨心中雪亮。这不仅是试探，更是邀请。特区是窗口，背后是整片内地市场。如果能打通这条线......
\"要看是什么货。\"他谨慎回应。
\"放心，都是正经商品。\"中年容过一份清单，\"主要是电子表和计算器。江西那边，需要国库券。\"
交易达成时，林烨才知道对方姓陈，是某位领导的亲戚。丰汇公司表面做贸易，实则掌控着特区大半的灰色资金流动。
\"以后你们的券，按市价加三个点收。\"陈总最后，\"但有个条件——每月至少要这个数。\"他比了个手势。
回程车上，林烨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但在这1983年的春，每个冒险者都相信，前方就是黄金遍地的未来。
只是他没想到，危机来得如此之快。
三后，当赵广财带着新一批券源抵达时，在关卡被扣下了。理由是\"涉嫌投机倒把\"，人货都被扣在边防检查站。
林烨接到电话时正在与陈总谈下一批电子表的进口事宜。他不动声色地结束会谈，立即给杨老板去羚话。
\"不好办。\"杨老板在电话里叹气，\"这次是省里直接下的令。老陈也未必得上话。\"
林烨放下电话，站在地图前沉思。江西到广东的运输线是他们生意的命脉，一旦被切断，前功尽弃。他想起父亲曾经的老战友，现在广州军区任职的秦参谋长。
\"我要去趟广州。\"他对助手。
当晚的火车上，林烨仔细复盘每一个环节。赵广财被捕的时间点太巧，正好是他们在特区站稳脚跟的时候。这不像偶然，更像警告。
在广州军区大院，秦参谋长听完他的来意，眉头紧锁：\"烨，不是伯伯不帮你。这类经济案件，部队不方便直接插手。\"
\"我明白。\"林烨递上一份材料，\"这是特区几家外资企业的资金需求表。如果我们的渠道断了，这些企业的扩建项目都要停工。这关系到特区的形象。\"
老军人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很久。最后他放下材料，意味深长地：\"特区建设是大事。我明要去北京开会，正好向有关部门反映下情况。\"
从军区大院出来，林烨知道事情成了一半。但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既然能调动省里的力量，绝不会善罢甘休。
回到深圳时，赵广财已经获释。货物被没收，但人安然无恙。
\"他们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赵广财心有余悸，\"特别是你怎么认识杨老板和陈总的。\"
林烨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灯火。特区就像这片夜色，看似璀璨，却藏着无数暗礁。而他这条刚刚起航的船，已经驶入了最深不可测的水域。
但他没有退缩的余地。第二，他约见了陈总，开门见山：\"我要见你背后的人。\"
陈总愣了一下，笑了：\"年轻人，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如果关系到我们的生死，我就必须知道。\"林烨直视他的眼睛，\"对方能调动省里的力量，不是普通角色。我们要么联手，要么一起完蛋。\"
会议室里沉默良久。最后陈总站起身：\"明这个时候，香蜜湖度假村，有人要见你。\"
林烨知道，这将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会面。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香蜜湖度假村的一个包厢里，几个人正在讨论着他的名字。其中一个饶声音，让他想起多年前那个差点让林家万劫不复的夜晚。
命阅齿轮，正在悄然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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