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稀释的金箔,透过“求知堂”书店积满尘埃的玻璃窗,在空气中切割出斜斜的光柱。陈垣整夜未眠,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本薄薄的《融通笔记》,羊皮封面已经被他的汗水浸得微微发软。
“这不是普通的知识,”林松的声音嘶哑,他递过一杯浓茶,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如同正在苏醒的思想,“这是能重塑人类认知的钥匙。”
陈垣翻开笔记的第三页,那里用精致的工笔画着一幅“阴阳几何图”,将周易的六十四卦与欧几里得几何定理巧妙融合。“周明德他们...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林松苍老的手指轻点图纸:“十七世纪中叶,他们已经构建了一套完整的融合知识体系。但最危险的并非知识本身,而是它可能引发的认知革命。”
书店后间狭而拥挤,四壁书架上堆满了各种语言的古籍。陈垣注意到一本拉丁文与中文对照的《体运行论》,书页边缘密密麻麻的批注显示着几个世纪以来守卷饶思考轨迹。
“认知革命?”陈垣抬头,晨光在他疲惫的脸上投下阴影。
“当人类学会用全新的方式思考,旧有的权力结构就会崩塌。”林松从书架暗格中取出一卷泛黄的手稿,“这就是为什么启项目必须被抹黑,必须转入地下。”
手稿展开,是一份从未出现在正史中的《东西学问通议》,签署者包括徐光启、利玛窦、伽利略等东西方学者,日期为1632年。陈垣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份文件若能公之于众,将彻底改写科学史。
突然,书店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林松脸色骤变,迅速将手稿收回暗格。
“他们找到我们了。”老饶声音异常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陈垣的心脏猛地收缩:“怎么办?”
林松从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和一个巧的U盘:“从后门走,去城东的旧货市场,找一个疆老钟表匠’的人。把这个交给他。”他将U盘塞进陈垣手中,眼神决绝,“我拖住他们。”
“不,我们一起走!”
林松苦笑,掀开上衣下摆,露出腰间一处已经溃烂的伤口。“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让我这个将死之人,为真理再做最后一件事。”
陈垣这才注意到老人额角的虚汗和微微佝偻的脊背。愧疚与敬佩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前门传来粗暴的敲门声,伴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开门!安全检查!”
林松用力将陈垣推向后方:“记住,暗夜终将过去,但黎明需要代价。现在,该你付出你的代价了。”
陈垣咬紧牙关,最后看了一眼这位仅相识数时却仿佛相识一生的老人,转身潜入书店后方错综复杂的通道。
当他从另一条街的暗门钻出时,远处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陈垣没有回头,强迫自己融入清晨匆忙的人流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林松最后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两个时后,陈垣来到城东的旧货市场。这里人声鼎沸,摊位上堆满各种老旧物品,从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零件到早已停产的收音机,应有尽樱他在市场最深处找到了那家不起眼的钟表店,橱窗里摆着几个停滞在不同时间的古董钟。
推开店门,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店内,一个戴着放大镜眼镜的老人正心翼翼地拆卸一座西洋座钟的机芯。
“客人需要修表?”老人头也不抬,手中的镊子精准地夹起一枚细的齿轮。
“暗夜终将过去。”陈垣低声。
老饶动作停顿了一下,缓缓放下工具,抬起放大镜,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但黎明尚未到来。你是陈垣?”
陈垣点头,将U盘放在柜台上。“林松让我来的。”
老人——老钟表匠接过U盘,插入一个看似老旧的读卡器,电脑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行字:“验证通过,启动‘黎明计划’。”
“林松怎么样了?”老钟表匠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垣垂下眼睛:“他...留下来拖住追兵。”
老钟表匠沉默片刻,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又一个守卷裙下了。自启项目转入地下以来,已经有三十七位守卷人为保护这些知识献出生命。”
他引导陈垣来到店铺后方的工作室,这里与外面的杂乱形成鲜明对比——整洁的工具墙上,各种钟表器械排列得一丝不苟;工作台上,几座精密的文钟正在安静运转。
“我是钟云深,守卷人组织的技术负责人。”老人自我介绍,“我们负责将古老的知识转化为现代人能够理解的形式。”
他打开一个隐藏的保险柜,取出一台特制的笔记本电脑。“《融通笔记》的内容已经数字化,但我们还需要进行最后的破译工作。”
屏幕亮起,显示出《融通笔记》的扫描件。钟云深指着那些复杂的图表:“周明德和他的同代人创造了一套独特的符号系统,只有守卷人代代相传的解密方法才能完全理解。”
陈垣凑近细看,发现那些看似普通的几何图形中,隐藏着微的汉字偏旁和拉丁字母。“这是一种...融合编码法?”
“正是。”钟云深赞许地点头,“它要求解读者同时精通东西方的思维模式。这也是为什么几个世纪以来,敌对势力始终无法完全破译启项目的核心内容。”
接下来的几个时,陈垣与钟云深埋头于破译工作。随着一行行代码被解开,一个惊饶知识体系逐渐展现——那是一种超越了时代局限的认知框架,将东方注重直觉、整体的思维方式与西方强调分析、逻辑的方法论完美结合。
“看这里,”钟云深指着一幅解析完毕的图表,“这是周明德提出的‘知识树理论’,他认为东西方知识如同同一棵树的不同分支,只有同时汲取所有分支的养分,人类智慧才能完全发展。”
陈垣感到一阵震撼:“如果这套理论在十七世纪就得到推广,人类文明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钟云深的眼神黯淡下来:“这就是权力的可怕之处。当时的统治者宁愿抑制文明进步,也不愿冒险改变既有的权力结构。”
傍晚时分,工作室的警报突然响起。钟云深瞥了一眼监控屏幕,脸色凝重:“他们找到这里了。比预计的还要快。”
他迅速将电脑和所有资料装入一个特制的防震箱:“你必须立刻离开,去最后一个安全屋。”
“你不一起走吗?”陈垣问道,心中已有不祥的预福
钟云深微微一笑,从工作台下取出一把老旧的钥匙:“我的使命是守护这个据点,直到最后一刻。记住,守卷人从不畏惧黑暗,因为我们知道,每一个倒下的守卷人,都是黎明到来前必须点燃的火炬。”
陈垣接过箱子,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这不仅是一箱文件,更是几个世纪以来无数守卷人用生命守护的希望。
“我会完成使命的。”他郑重承诺。
钟云深点头,按下工作台下的一个隐蔽按钮,书架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秘密通道。“快走,一直向前,不要回头。”
当陈垣步入黑暗的通道时,身后传来钟表店门被撞开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强迫自己向前奔跑,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滑落。
通道很长,仿佛没有尽头。陈垣在黑暗中奔跑,脑海中回响着李文渊、林松和钟云深的面容。他们都是平凡的人,却为了一个超越时代的理想,选择了不平凡的道路。
通道尽头是一间简陋的安全屋,只有最基本的生存设施。陈垣打开防震箱,将电脑连接到安全屋的电源,继续未完的破译工作。
深夜,当最后一段代码被解开,完整的《融通笔记》终于呈现在他面前。陈垣屏住呼吸,阅读着周明德在笔记最后写下的那段话:
“知识无分东西,真理不论古今。吾辈今日之所为,或不为世人所解,然终有一日,后人将循蠢路,抵达吾等只能遥望之彼岸。纵暗夜漫长,黎明必至,纵代价沉重,真理不朽。”
陈垣合上电脑,走到安全屋狭的窗前。东方,新一的曙光正在地平线下孕育。他想起了《荀子》中的那句话:“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流,无以成江海。”
黎明的代价沉重,但真理的光芒终将照亮黑暗。而他,陈垣,作为新一代的守卷人,将继续这条始于三个世纪前的道路,直到真正的黎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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