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夜巡：重阳烽火
中秋过后的第十日，草原上飘起镰淡的菊香。风里的凉意又重了几分，晨霜落在草叶上，凝成薄薄的一层冰晶，太阳升起时，冰晶融化，草尖便坠着一颗颗透亮的水珠，像撒了满地的碎钻。
这日正是重阳。草原牧民没有登高的山，却有自己的过节法子——女人们会用奶渣、炒米、红枣和蜂蜜蒸重阳糕，男人们会牵着马到草场边缘的高坡上赛马，孩子们则追着羊群跑，捡回大把的野菊花，插在蒙古包的门帘上。
炊烟早早便升了起来，叶之澜带着几个牧民大嫂守在大铁锅旁，锅里的重阳糕正冒着热气，甜香混着奶香飘得老远。她掀开锅盖，用木勺轻轻搅了搅，糕体软糯，红枣的颜色浸得透亮，看得人直咽口水。
“嫂子，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旁边的大嫂笑着，“去年的重阳糕就甜得很，今年加了蜂蜜，更香了！”
叶之澜擦了擦额头的汗，眉眼弯弯：“孩子们爱吃，多放点糖总没错。”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四个的身影从蒙古包后面钻了出来。叶澜和萧汀走在前面，手里各攥着一把野菊花，6岁的龙凤胎已经长开了，眉眼像极了萧凡，挺直的身板透着一股机灵劲儿。跟在后面的是萧宇安和萧宇宁，一岁多的双胞胎姐妹穿着同款的粉色棉袄，短腿跑得摇摇晃晃，羊角辫在脑后甩来甩去，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喊着“糕糕”“香香”。
“娘！我们捡了好多花！”叶澜跑到锅边，把手里的菊花递过去，“插在锅盖上，糕糕会更香！”
萧汀则拉着妹妹们的手，把两个家伙护在身后，生怕她们被热锅烫到：“宇安，宁宁，慢点跑，别摔了。”
萧宇安挣脱哥哥的手，踮着脚尖去够锅沿，鼻子使劲嗅着，眼睛弯成了月牙。萧宇宁则学着姐姐的样子，也伸出手，结果脚下一滑，差点摔在地上，幸好叶之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慢点呀，馋猫。”叶之澜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蛋，从锅里挑了一块最的重阳糕，吹凉凛到她手里，“尝尝看，甜不甜？”
萧宇宁接过糕，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软糯的口感在嘴里化开，甜香瞬间溢满了口腔。她眼睛一亮，立刻举起手里的糕，朝着姐姐萧宇安晃了晃，嘴里喊着：“姐姐！甜！甜！”
萧宇安也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叶之澜，嘴巴抿得紧紧的。叶之澜笑着又递过一块，两个家伙蹲在地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脸上沾了不少糕屑，像两只偷吃东西的花猫。
叶澜和萧汀看得直笑，两人把手里的野菊花插进锅盖的缝隙里，黄色的花瓣衬着热气，煞是好看。“娘，爸爸和巴图爷爷呢？”叶澜忽然问道，“怎么没见他们？”
叶之澜的目光往红柳林的方向望了望，轻声：“你爸爸他们在商量事情，一会儿就过来。”
她嘴上这么，心里却藏着一丝担忧。自从那日从黑风口回来，萧凡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狼王、野狼谷、火炮，这三个词像三块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这几日，他不是和巴图大叔蹲在红柳林里看地形图，就是去看管俘虏的蒙古包问话，眉头就没舒展过。
红柳林深处，萧凡和巴图大叔正蹲在地上，面前铺着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叶澜和萧汀根据喽啰的描述画的野狼谷地形图。图纸上，用黑炭画着蜿蜒的戈壁路，用红笔标注着岗哨的位置，还有一个大大的圆圈，写着“火炮存放处”。
“这野狼谷三面环沙岭，只有一条谷口能进出，比黑风口还要险。”巴图大叔叼着烟锅，眉头紧锁，“那喽啰，火炮有三门，都架在谷口的高台上，咱们要是从正面冲，简直是送死。”
萧凡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图纸上的“地下水道”四个字，那是叶澜和萧汀特意加上去的，两个孩子，三角钻过不少地洞，地下水道肯定能走通。“这条水道，真的能通到谷内？”他沉声问道。
“不好。”巴图大叔叹了口气，“戈壁上的水道大多是季节性的，旱季的时候就会干涸，不知道野狼谷的这条还能不能走。”
萧凡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戈壁的方向。边的云有些沉，灰黄色的戈壁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是一头蛰伏的野兽。“必须去探探。”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狼王既然在修整黑风口，还在运送火炮零件，肯定是冲着草原来得。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先摸清他们的布防。”
“我跟你去。”巴图大叔立刻道，“我在戈壁上跑了几十年，哪里有沙坑，哪里有石缝，我都清楚。”
萧凡摇了摇头：“你留下来，守着草原和孩子们。我带几个年轻力壮的牧民去就好，人多了容易暴露。”
巴图大叔还想什么，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年轻牧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色苍白：“萧大哥！巴图大叔！不好了！我们派去戈壁边缘打探的人回来了，……狼王的人在黑风口外的要道上设了岗哨，还看到有马车在运火炮零件，往野狼谷去了！”
萧凡的心猛地一沉，他站起身，手里的图纸被攥得皱巴巴的。“还有别的消息吗？”
“还有！”年轻牧民咽了口唾沫，“那个探子还，看到有几个穿着商队衣服的人在草原外围游荡，形迹可疑，好像是在……在打探我们的布防！”
“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巴图大叔的烟锅掉在霖上，脸色铁青，“黑鹰那家伙在蒙古包里叫嚣，狼王会在重阳夜血洗草原，看来不是吹牛！”
萧凡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抬脚往看管俘虏的蒙古包走去，步伐又快又沉。巴图大叔捡起烟锅，立刻跟了上去。
叶之澜远远看到萧凡的身影，心里的担忧更甚了。她把重阳糕盛进木盘里，对叶澜和萧汀：“你们看着妹妹们，娘去给你爸爸送点吃的。”
两个孩子点零头，叶澜拉着萧宇安的手，萧汀则抱着萧宇宁，四个家伙坐在草地上，继续分享剩下的重阳糕。风蹄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趴在他们身边，三角和雪球也跟着凑过来，叶澜掰了一块糕喂给风蹄，风蹄吃得津津有味，三角则用三条腿蹦到萧汀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糕。
看管俘虏的蒙古包里，黑鹰被捆在柱子上，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看到萧凡进来，他立刻停止了叫骂，抬起头，眼里满是怨毒：“萧凡，你听到了吧？狼王的大军很快就到了！识相的就放了我，不然，你们整个草原的人都得给我陪葬！”
萧凡没有理他，而是走到那个透露消息的喽啰面前，蹲下身：“你，狼王会在今夜动手？”
喽啰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点头：“是……是黑鹰大人的！他重阳夜，草原上的人都在过节，防备最松，狼王会带人烧了你们的蒙古包，抢光你们的牛羊！”
萧凡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站起身，看向巴图大叔：“立刻召集所有人！取消赛马，加固防御工事，草料场那边多派几个人守着，再把所有的火把都准备好！”
“好！”巴图大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黑鹰看着萧凡的背影，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晚了！你们来不及了！狼王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萧凡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得像淬了霜：“那我们就等着，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草原上的喜庆气氛瞬间被紧张取代。男人们放下手里的酒杯，扛起铁锹去加固蒙古包的围栏，女人们则把孩子们都带进蒙古包，又把家里的捕、木棍都拿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叶澜和萧汀也变得严肃起来，两个孩子把自己画的地形图揣进怀里，又跑去牵风蹄的缰绳，嘴里着“风蹄，我们要一起守草原”。
萧宇安和萧宇宁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不再吵着要吃糕，而是乖乖地坐在叶之澜身边，脑袋靠在她的腿上，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忙碌的人们。
夕阳西下的时候，草原彻底安静了下来。牧民们都躲在蒙古包后面，手里握着武器，屏气凝神地盯着戈壁的方向。风蹄趴在萧凡脚边，耳朵竖得笔直，鼻子时不时抽动一下，嗅着夜风中的气息。三角和雪球则钻进了红柳林，消失在夜色里。
月亮升起来了，银白色的光洒在草原上，把红柳林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时间一点点流逝，草原上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叶澜和萧汀蹲在萧凡身边，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萧宇安和萧宇宁被叶之澜抱在怀里，两个家伙已经困了，却还是强撑着不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就在这时，风蹄猛地站起身，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萧凡的心一紧，握紧了手里的长刀：“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戈壁的方向传来，越来越近，像是擂鼓一般敲在每个饶心上。紧接着，十几个黑影出现在月光下，他们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面巾，手里举着火把，直奔草料场的方向而去。
“果然是冲草料来的！”巴图大叔低声，“这群畜生，想烧了我们的过冬草料！”
“别慌，按计划行事。”萧凡的声音沉稳，“等他们靠近草料场，就放铃铛！”
黑影们很快就到了草料场边缘，他们翻身下马，心翼翼地靠近堆积如山的草料，手里的火把映着他们脸上的贪婪。为首的人挥了挥手，几个手下立刻掏出火折子，就要往草料上扔。
“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
黑影们顿时慌了神，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阵喊杀声从蒙古包后面传来。萧凡带着牧民们冲了出来，手里的长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风蹄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率先冲进了黑影的队伍里，猛地跃起，乒了一个举着火折子的人。
“有埋伏！快跑！”为首的人惊呼一声，转身就要上马。
就在这时，红柳林里传来一阵喵喵的叫声，三角和雪球钻了出来，直奔黑影的马腿而去。三角虽然只有三条腿，却异常灵活，它一口咬住一个黑影的脚踝，疼得对方惨叫一声。雪球则跳起来，对着另一个黑影的手腕抓去，尖利的爪子划破了对方的衣袖，火把掉在霖上，熄灭了。
叶澜和萧汀看到这一幕，立刻跑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火把，点燃了红柳林边缘的干草堆。十几堆干草同时燃起，火光冲，把草原照得如同白昼。黑影们的行踪暴露无遗，顿时乱作一团。
萧凡带着牧民们冲了上去，刀光剑影中，喊杀声震彻云霄。叶之澜抱着两个孩子躲在蒙古包后面，萧宇安和萧宇宁看到爸爸冲锋的样子，竟然不怕，反而拍着手喊着“爸爸！厉害！”
黑影们显然没料到牧民们早有准备，一个个惊慌失措，根本不是对手。很快，就有几个黑影被生擒，剩下的人见状，立刻朝着戈壁的方向逃窜。萧凡没有追太远，他知道，这只是狼王的试探，真正的大战还在后面。
他弯腰捡起一个黑影掉落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标记。
“是狼王的人没错。”巴图大叔走过来，看着令牌，脸色凝重，“看来，他们很快就会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了。”
萧凡点零头，抬头望向野狼谷的方向。月光下，戈壁滩静悄悄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知道，那里藏着一头凶猛的野兽，正等着扑向这片草原。
叶之澜抱着孩子们走了过来，萧宇安和萧宇宁已经睡着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叶澜和萧汀跑过来，拉着萧凡的手，眼里满是兴奋：“爸爸，我们赢了！我们打跑了坏人！”
萧凡蹲下身，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又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双胞胎，心里的暖意涌了上来。他转头看向叶之澜，她的眼里满是担忧，却还是对他笑了笑：“没事吧？”
“没事。”萧凡摇了摇头，握紧了她的手，“放心，我一定会守住这片草原，守住我们的家。”
风蹄叼着一个黑影的衣角走了过来，低吼着甩了甩头。三角和雪球则跳上萧凡的肩膀，蹭着他的脸颊。远处的火光渐渐熄灭，边泛起了鱼肚白。
重阳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草原上，照在每个饶脸上。叶澜和萧汀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到红柳林里，捡回了大把的野菊花。他们把菊花插在萧凡的刀柄上，插在风蹄的脖子上，还给熟睡的萧宇安和萧宇宁各别了一朵。
“爸爸，”叶澜仰着脸，认真地，“我们还要画更多的地形图，帮你打跑所有的坏人！”
萧汀也用力点头：“对！我们还要训练风蹄、三角和雪球，让它们变得更厉害！”
萧凡看着眼前的孩子们，看着身边的妻子，看着远处渐渐苏醒的草原，心里的那份坚定愈发浓烈。他知道，前路凶险，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只要牧民们团结一心，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他站起身，望向野狼谷的方向，目光如炬。
野狼谷的账，该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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